【叶蓝/哨向】手有余香1-5end

呜呜我的校对稿找不到惹。

合志《觅君诗》的文,一个带有自己风格的哨向。总觉得被女神们演绎过的题材自己写着就特别蠢。

写合志的时候除了皇少大家都在嗷嗷叫呢,无论好坏,能做出改变也是有勇气的,希望你们喜欢。

本子特别好!少量通贩戳我

(一)

R部队的驻地选址于中部山区,这里的白天总是祥和安静,大部分驻扎在此的官兵都在外拉练或是在各个训练场,营地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山间的鸟鸣、以及犬舍里军犬偶尔发出的吠声。

唯一能见着人影的地方,除了后勤部门就只有军医院、以及各个营的治疗点。

“……今天换完药再过三天来拆线,一个月不能剧烈活动,假条我给你准备好了,以后训练也请当心一些。”

这天当值的是营地里最年轻的军医官,名叫蓝河,与其他上了年纪老气横秋的医师不同,他和驻地官兵们年龄相近、脾气温和,因而平日里特别受欢迎。

除此之外还有个不能明说的原因——这名军医官虽然年轻,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向导,并且尚未与任何哨兵组合。

稀缺资源在哪里都是焦点,何况还是哨兵云集、向导难求的军营里。尽管由于种种原因蓝河算不上是个合格的向导,但仍有不少人想与之建立良好关系,哪怕做个备胎也是好的。

对此军医官本人早就淡然视之,毕竟这里是部队,作为国家暴力机器的一个零部件,与哪一位哨兵组合并非他自己所能控制,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可麻烦的事情却不止这一件。

 

“哎呦呦!痛痛痛,小蓝同志你下手轻点儿!”

蓝河正专心致志地给伤员的伤腿换药,他下手不重,没想到还是引发了伤员的痛呼,放轻动作的同时他开口安慰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怕痛,这样行么?”

“疼!嘶——你也忒狠了!”

军医官暗暗皱眉,这人平时不这样啊……今天怎么那么娇气?

再抬头一看,伤员也是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并对他忙不迭地摆手,“不,不是我喊的!”

?!哈?

话音刚落,蓝河便瞥见了屏风边缘露出的一截风衣下摆,再回想方才说话那人的嗓音,顿时哭笑不得。他闷声不响地把手上剩余的工作做完,缠好绷带又把拐杖递给伤员,权当那个人不存在似的。

伤员走出屏风后也大吃一惊,顾不上还拄着拐杖,端端正正对着蹲在地上的某人行了个军礼:“叶队好!”

“好好好,小伙子回去好好躺着啊别老麻烦蓝军医。”那把嗓子懒洋洋的,说出来的话也没个正经,伤员告辞后蓝河才洗了手绕到外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来人,“叶队今天倒是很空,怎么又跑我这来了?”

“还能干嘛,来拿药呗。”外头似乎很冷,男人站起身活动着腿脚又搓了搓手,在身上那件披得歪歪斜斜的军用风衣里摸索一番,掏出一张对折起来的文件递给他,“喏,申请书和审批文件都在这儿了。”

这个男人叫叶修,是特种大队兴欣营的长官。

R部队的各个营原先都有自己的编号,十年前的一次军演里某个恶趣味的通讯员给各营起了各具特色的别号,大家觉得有趣,后续的演习也沿用了这些名称。

蓝河所在的是蓝雨营,主攻信息战和轻武器,此外还有射击专精的轮回、近战高手齐聚的霸图等等。这些别号广为流传,以至于正式编号倒是少有人在非官方场合提及了。

就算蓝河在军营里资历尚浅,也知道这个人算得上是R部队最大的传奇,他是屡立奇功的战斗英雄,也是近十年来最顶尖的哨兵,无论是近战、枪械、还是战术谋略、信息化攻防,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顶级中的顶级。

然而这样一个人物,却没有固定向导,即便是在任务中与人临时组合的情况也十分罕见。没有向导指引安抚的哨兵极易出现精神崩溃的危象,在蓝河有权限查阅的那部分医疗档案里却并没有关于叶修的记录。

蓝雨营的长官喻文州曾经说过,这个人并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向导,也许是精神力强大到根本不需要向导。

 

他找蓝河拿的东西是名为MPE-18的药剂,这是目前为止官方允许使用的最强效镇痛剂,化学结构与毒品只相差几个基团,最大程度地加强镇痛的同时也削弱了副作用及成瘾性。由于造价昂贵、产量稀有以及药物本身的特殊性,即便是在部队这种地方也必须申请通过层层审批、经过最高批示,由营级以上的军官出面领取,并且一次只能配给一周的剂量。

军医官仔细核对了批文,转身走到屋子最里头的药柜前,刷了身份卡片后登记了自己的指纹,又示意叶修上前登记,防弹材质的电子柜门“滴滴”叫了两声,随后安静地移向两侧,露出其中的几个特制铁盒。

这些铁盒管理十分严格,只有登记注册的军医才能刷开,并且蓝雨营的军医官只能刷开这个治疗点的盒子。

蓝河取出其中的药剂,清点数量后把余药放回盒子里,关上一道道的电子锁,才把东西递给叶修。

这精贵万分的药剂,叶修却几乎每半个月就要来领一次,蓝河曾偷偷查阅过MPE-18的申请记录,发现80%以上的名字都是同一个人——叶修。

医者对疾病总是有天然的好奇心,蓝河心下疑惑兴欣营里到底是有怎样的病患需要长期使用这种药物?哨兵体质特殊,尤其是没有配对的哨兵,在五感增强的基础上也会存在一定程度的痛觉增强,但目前的医疗技术已经发明了无数中度镇痛药,足以对付可能面临的疼痛。

尽管内心疑惑,他却并未问出口,毕竟这属于窥探他人隐私,相比较之下他倒是更想问另一个问题。

犹豫再三,蓝河斟酌着开了口。

“叶队,兴欣营没有治疗站吗?为什么总上我们这里来取药?”

“没为什么,小安出国进修去了,我那儿正缺人,不信啊?啧啧,小同志警觉性很强嘛!”

他看着年轻人直接把“不相信”三个字写了满脸,摸出一根烟叼在嘴边,朝他懒洋洋地笑了笑,“其实是因为你们蓝雨伙食好啊,顺便来蹭个饭呗。”

蓝河额角微微抽动,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他。

 

叶修是两个月前结束了缉毒任务从边境回来的,虽然他们以前也算打过照面,但这次回来后这人就格外爱往他这里跑,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叶修是要找他配对,毕竟对方是顶尖的哨兵,而他——蓝河心里暗自苦笑。

自己不过是个向导里的残次品。

由于人数稀少,绝大部分的向导在青少年期就会被送到军校培养,成年后自动入伍与合适的哨兵配对,服务于军方,直到服役期满或重伤失去行动能力,才能离开。

由于蓝河幼年时曾有心脏方面的疾患,无法接受过大的精神刺激,自发现向导能力起,父母便带他隐姓埋名、移居外省,只当作普通孩子培养。他大学毕业后就在边境的乡镇医院当大夫,直到两年前的一次意外里,突然觉醒的精神波动惊动了恰好在周围巡逻的军警,这才暴露了身份被征召入伍。

他没有接受过严格正规的向导训练,也不熟悉军队的各种技能,虽然刚来的时候曾恶补过相关知识,心脏的问题也已经解决,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法与任何哨兵产生配合意识。

不能与哨兵结合的向导与废人无异,蓝河的身份地位变得尴尬起来,头几个月的流言蜚语不算少,最后还是喻文州出面,将他安置在医疗班的编制里,继续他的本行。

[也许某一天你会遇到让你重新获得能力的人,先安心留下来。]

喻文州向来为人温和,然而安慰的话语也未必能让他释怀。

这样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入顶尖哨兵的法眼。

 

“发什么愣啊,好好的怎么傻了?”叶修看着小军医一脸纠结的表情,干净秀气的五官都快拧到一起去,内心觉得有趣极了,于是伸出五指在蓝河眼前晃了晃。

蓝河嘴唇动了动,没等他答话,一个人就从门外冲进来迈着大步走到他们跟前,“小蓝,下周挑战赛的事都准备好了吗?我和文州都不放心你过来看——”见到叶修,来人的眼神像是见了鬼似的,“卧槽你怎么在这里!兴欣穷得揭不开锅了吗你整天往我这医疗点蹭药?!你这又是想盗取机密还是来搞破坏卧槽可别告诉我是要来策反小蓝啊,我告诉你啊小蓝对蓝雨可忠心了你没机会的别做白日梦了,赶紧走开走开走开!”

“呵呵。”

“呵你妹啊呵呵!有本事跟我上室内靶场去再战三百回合!这次我绝对不会随便输给你的你还是赶紧扯块床单摇白旗吧!”

“黄少——”蓝河在一边小声地打断,面前这两位分明是感情很好的战友,可每次见面双方都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不搞得鸡犬不宁还不尽兴,难道这就是损友之间的乐趣?

“医疗班需要的人手都安排好了,物资方面同后勤那边也协商过,您放心吧。”对于这位蓝雨营最出色的哨兵长官,蓝河向来是十二万分地崇敬,汇报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挂着笑,表情都生动不少。

叶修顿时觉得一个“呵呵”完全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你办事我什么时候不放心过,当然不是问你这个,”黄少天大喇喇地找了个凳子坐下,一脸严肃地盯着军医官,“小蓝都来两年了吧,挑战赛是干什么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蓝河使劲地回想政训时候的授课内容,片刻后站得笔直,回答一板一眼:“在竞技中提升军事技能,磨合团队精神,增进同僚友谊。”

话音刚落屋里的另两个人都被逗乐了,黄少天笑得弯腰拼命捶桌子,叶修更夸张,没抽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

“不对吗?”军医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不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一年一度的营地挑战赛称得上是部队里除大型军演以外最热闹的活动,以营为单位开展各类军事技能比拼,包括格斗、设计、拆弹解码,以及模拟战在内的各项比试均会产生名次及积分,当届积分最高的营部则可以获得珍贵的额外假期。

除了这些面上的安排,挑战赛还有一项重要的规定,所有已和向导配对的哨兵均不能参赛,从比赛中脱颖而出的优秀哨兵可以有权向未结合的向导提出组队邀请——当然最终能否结成组合仍旧要看两人的配合度。

用黄少天的话说,弄得跟比武招亲似的。

军医官纳闷地看着两个笑成一团的人,好容易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一张脸立刻就垮了。

“黄少别开我玩笑了,我……估计还是不行。”他低声地回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还是清楚的,别说辅助哨兵增强能力,他不给人拖后腿已经很好了。

叶修同黄少天又互相扯皮了几句,恢复到很要好的样子,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之前叶修突然放慢脚步,回头冲他笑笑。

“蓝军医,我很期待。”

蓝河望着对方留给他的背影,心里的迷惑云雾似地笼罩上来,在层层叠叠的掩映之下他什么都看不真切。

期待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二)

军营挑战赛定在每年的秋季,从清晨开幕到日落散场,整个营地都要沸腾上整整一天。

“蓝军医,来一下C区,带好手臂夹板,格斗2组似乎有人骨折了。”

“收到,我马上过去。”年轻的军医官把对讲机别回腰间,抄上医疗箱急急地往外走。天气只是微凉,医疗班特制的白色风衣被他扔在了椅背上。

蓝河搭了救援用的小型车辆,很快就到了位于东北角的C区,他正要穿过场地中央赶到目的地,却听到右后方的场地里人群爆发出一阵轰响。

透过层层围观的官兵,蓝河看到中间高出地面的比赛场地正中站着个人。

叶修?

整个营地最顶尖的哨兵正半披着他那件军用风衣,抄着手朝对手笑嘻嘻地打招呼,如果此时还能叼上一支烟,那架势就更欠揍了。

 

据蓝河所知,历届的挑战赛叶修从未下场参与过,按照这位特种部队长官的说法,大概就是“哥下场和你们比赛那叫欺负新人,看看就成”。

在这种时候突然跑出来参与比赛?蓝河瞄了一眼场地中央的巨大记分牌,榜首的名字毫无意外,与第二名的分差更是大得令人咋舌——也是,无论是轮回营的枪王周泽楷,霸图的韩文清还是自己的两位上司,都已经是有组合对象的人,尽管这一年也是各路新人辈出,但叶修一旦出马,可不就是欺负新人了么。

他到底想要干嘛?

军医官晃晃脑袋,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到达伤员所在地之后就埋头开始工作,复位、固定、包扎,待他忙活完这些事情,隔壁场地又炸开了锅。

一挑三。

叶修甚至连风衣都没甩几下就打败了三个年轻的挑战者,脸上挂着轻松得不像话的笑意。大约是觉得热,他脱下外套挂在臂弯里,露出常服包裹着的、上天赋予哨兵的出众身体。

他甚至转头朝蓝河所在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

蓝河身上穿着全白的军医官制服,不高的个子瘦条条的,远远看着像一枚秀气的小月亮。

军医官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内心嘀咕着我就是路过你看什么看啊,算你视力好——好吧这人视力是真的好,于是立刻埋下头匆匆地跑了,也并未注意到男人从身后投向他的玩味笑容。

 

时间很快过去,挑战赛的尾声是各赛事的颁奖礼,蓝河坐在医疗班的区域,看着那个人笑得一脸欠扁地上去跟比自己资历还浅的“领导”们握手,也分明看到黄少天在授予勋章之后不动声色地朝叶修比了比中指。

黄少做得好!蓝河内心欢呼了一番,随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当拿了四个单项冠军、总分冠军的男人被问及为何要参与年轻人为主的挑战赛,叶修轻笑一声答道,“怎么,没规定哥这老家伙不能参加吧?”

紧接着,主席台上的人转了个身面向左侧的医疗班的方向,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愉悦,“蓝雨营的军医小同志,要不要跟哥组合试试?”

……哈?!开什么玩笑!!!

蓝河惊得把手上的夹板纱布掉了一地,正手忙脚乱地要捡就被身边几个同伴架了起来推搡着往主席台方向挪动,一面还不停地起着哄。

“发什么呆叶神喊你呢,快去快去!”

“对啊,你要是当了叶神的向导也是医疗班的光荣,赶紧上去蓝雨营里可没有胆小鬼!”

按照惯例,无论被点名的向导是否能够与哨兵组成组合,在挑战赛当天至少应当与对方握手表示尊重。

一身白的小月亮四肢僵硬地被人推上了台,傻愣愣地朝男人的方向走。

叶修站在那儿不急也不躁,风度良好地朝他伸出了右手。

还差几步的距离,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得逃,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蓝河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连脚边的红毯拱起了一块也没发现。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在秋季傍晚微凉的风晚里,当着近千官兵的面,在叶修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摔了个干脆。

那落地姿势虽然称不上五体投地,但也绝对不怎么美观。

我操!

“哟,都吓成这样了,哥又不会吃了你。”头顶上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戏谑,修长匀称的右手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指试图把人拉起来。

蓝河没能站起来。在握住对方手掌的瞬间,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胸口窒闷胀痛,眼前跟着一阵阵发黑,随即跌坐回了原地。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无数陌生熟悉的画面,随后记忆仿佛不受控制般地带着他回到了两年前的某个夜晚——

 

那时的蓝河还只是边境附近某个乡镇医院的普通医生,某个夜班里他接到了手术室急拷,喊他去帮忙。

换了衣服进房间一看他便傻了眼,手术台上本应已被麻醉放倒的病患此刻正拼命扭动着试图挣脱约束带,由于插着气管插管,男人只能如野兽一般从吼腔里发出呜呜的嘶吼,在安静的手术室里格外瘆人。

当夜的手术医生比他资历还浅,早就和护士一起吓得缩到了墙角,见他来了仿佛看到救星,“部队里的人,哨兵体质,也没带向导,腹部受了锐器伤,可这人镇痛药过敏麻醉都没效果,送他来的人说是只能用MPE-18,前辈这可怎么办啊?”

蓝河皱紧了眉:这种限制药哪怕是高一级的医院都未必能随时有备药,何况是在这种经验和硬件都奇缺的小地方!

不等他想出对策,手术室里的几台监护突然同时发出了尖锐的报警声,血压、心率、氧合的数字都飘着红,情况不能再糟。

再不想办法他会死的,只能……

“你先带大家出去一下,这里我来处理。”

蓝河打开手术室大门,指挥着其他几个人离场,他并不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只能叫无关人员先避开。

值班医生虽然疑惑却十分信任这位前辈,于是依言退了出去。

手术室的自动门在身后合上,蓝河深吸一口气朝着还在不停挣动的男人走过去。

虽然对外隐瞒着向导身份,但他多少也是知道一点大概的,五感增强的哨兵在这种情况下如若接受合适的精神引导便能很快平静下来,他好巧不巧又有这个能力,可糟糕的是——他并不知道具体操作的方法。

手术台上的男人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不顾手上还绑着约束带,正试图用蛮力挣脱去拔掉插管,鲜红的血液不断从腹部的伤口溢出来,浸得绿色的手术巾上一片触目惊心!

“我求你别动了!安静一下!”情急之下蓝河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双手用力按住对方挣动不停的手腕,内心拼命祈祷对方能够清醒过来。

“我说别动!”

那一瞬间他眼前闪过炫目的白光,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精神向导——一只通体蓝色的,体型格外小巧的雀鸟。房间里同时存在的还有类似猛禽的动物,他来不及分辨,也不知道如何控制脑内胡乱流窜的精神波动,只能继续死命用力、也拼命祈祷。

男人的躁动却在这时候渐渐平息了下来,各个仪器的数字也慢慢恢复正常。

“滴,滴,滴……”蓝河瞥一眼监护仪的读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他浑身虚脱地跪倒在地板上,摸出手机把门外的人喊进来继续手术。

这个惊险的夜晚刚刚熬过去,男人就被一起来的伙伴带回去了,留下一笔为数可观的药费。

蓝河本以为这一次有惊无险,天亮后却等来了他逃了近10年的部队的召令。

等他被安排进了蓝雨营,负责指导他的便是当时的副官喻文州,这位长官并未因为他的过去而有所责难,反倒语意温和地问他,“蓝河,你后悔救了那位长官吗?”

蓝河苦笑,给出的答案却无比坚定,“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做的,倒是以后要给您添不少麻烦了,长官。”

 

平静无波的两年过去,他早就忘了改变了他一生的人长什么样,他甚至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也没机会知道。

可蓝河怎么也没料到,记忆里那只猛禽竟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此刻正在他头顶不断盘旋着。

“……是你?”

“记起来了?”叶修仍旧握着他的手,嘴角勾着淡淡的笑。

蓝河怔怔地望着他,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

童年滑梯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中学教室窗户外的斑驳树影,实验课上家兔柔软纤细的耳缘静脉,以及那些个无影灯下的深夜时光……无数个过往片段汇成一道奔腾的河流,沿着两人相连的双手流淌。

自记事起的诸多记忆与情感,仿佛都迫不及待地要同那人分享。

由精神幻化而出的蓝色雀鸟翩翩地落在叶修肩上,歪着小巧的脑袋打量他。

“很漂亮嘛,以前也不见你放出来给哥瞧瞧。”

蓝河终于狠狠瞪了他一眼,“能随便放出来么?”

确切地说在两年前那一次之后,无论喻文州怎样提示他,就算是做了深度催眠,他都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精神向导。

“我——唔!!!”

他动了动嘴唇还想说话,四肢百骸却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裂开似的疼痛让蓝河忍不住闷哼出声。

军医官摇晃着倒下去的瞬间,小巧的雀鸟也从叶修肩头跌落,摔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三)

蓝河做了一个漫长而煎熬的梦。

梦境里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仿佛置身野外,景物陌生而荒凉,周身燃烧着不知来源的野火,空气里尽是呛人的火药气味和铁锈般的味道。

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他浑身依旧疼得厉害,脑袋里巨大的噪声轰鸣作响,他不知该去往何处,却本能地朝前走,直到脚尖踢到一片薄薄的金属发出清脆的声响。

军医官蹲下去,把金属片捡起来托在掌心,寸许大的不锈钢铭牌上刻着陌生的名字、国籍以及部队编码。

是了,这是在战场。

杀戮、死亡、信仰,无论哪一样都会被无限放大的战场。

一阵风刮过,那些熊熊燃烧的烈焰安静地熄灭了,他踩着滚烫的灰烬艰难前行,才发现自己渐渐走上一座悬崖。

不远处的悬崖边站着一个人,背影有些熟悉,风衣后摆在风里飒飒地飘,男人转过身朝他笑了笑——

!!!

蓝河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衣服被汗浸透了,额头上也又湿又凉,捂得难受。

有人拿了干毛巾伸手给他擦了额际的汗,随后扶着他坐起来,拿过靠垫让他倚在床头。

“叶队?谢,谢谢。”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并未再有疼痛的感觉,这才察觉到屋子里不止他们两个人。

离床不远的地方并排摆着几张椅子,蓝雨的两位长官:喻文州和黄少天,以及医疗班的领导依次而坐,略带担忧地望着他。

“还疼吗?”叶修摸了摸他的头,略微亲昵的动作让蓝河有些不适应,却也没试图躲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蓝河,”这次说话的是喻文州,“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接下去你可能没办法……只是单纯地做军医了。”

军医官没有说话,目光平静地望着自己的长官,在阔别两年又一次见到自己精神向导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安稳日子算是到头了。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比如两年里为什么你的精神向导一直没能出现,又为什么遇到叶队的时候会再次被感召出来?”

蓝河点点头,这个问题他曾思索许久,始终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

蓝雨营的长官沉默了一会儿,边上的叶修倒是笑嘻嘻地开了口,“为什么?难道是哥魅力太大?”

众人自然知道这人是在胡扯,先前凝重的气氛却因此轻松不少,喻文州与黄少天对视一眼,后者似乎还想开口,却被示意噤声。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队说的也没错,”他转向蓝河,说话的声音温厚醇和,带着隐约安抚的笑意,让床上的人稍微放松了些:“蓝河,你知道——印随吗?”

“印随”是指某些动物、比如禽鸟,会将第一眼看到的活动物体当作自己的母亲而始终跟随其后的本能行为,学医出身的蓝河对此不算陌生,“嗯,知道,这和我的问题有关?”

喻文州微微一笑,“叶队,您再握一下小蓝的手试试?”

叶修依言将五指并拢,放轻了力道搭上蓝河的手掌。

小巧的蓝鸟和猛禽又一次出现在房间里,蓝河终于看清了叶修的精神向导:那是一只褐色的草原隼,姿态矫健,体型比他的那一只要大得多。

与此同时,方才的精神流动又一次出现,叶修生怕他受不了便撤回了自己的手,两只鸟又一起消失了。

“喻队!这?!”

“我同叶队核对过他方才的精神流动,发现你们的第一次接触并没有完成标记,而你却只对他的精神波动产生反应,”喻文州细白的手指在膝盖上叩了叩,“如果非得细究原因,那么就是你作为向导的能力从来没被主动使用过,初次接触的哨兵精神力过于强大,反过来压制了你,才导致这种类似印随的现象,所以……”

“所以老叶是被小蓝你给当成母鸭子了!老叶啊老叶,你也有今天,母鸭子哈哈哈!!!”黄少天终于忍不住爆了这天的第一句垃圾话。

一屋子人除了叶修都笑了起来,连蓝河都低头笑得一抖一抖,叶修本想嘲讽回去,看着军医官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血色,也终于放下心来。

“所以小蓝,你得做出选择,我们已与叶队商量好,不会强行与你组合,但如果你想熟悉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向导,叶队会帮助你、训练你。”

蓝河没有答复他,略微仰起头看着离他最近的叶修,“叶队早就知道了?”

“不算太早,两个月而已。”

两年前他在伤愈后曾试图打听那个晚上救了他的小向导是谁,可却被告知查无此人,随后又有更多的任务,这事便搁下了,直到两个月前再次去边境执行任务,又到那家医院去追问院长,这才知道找了两年的人早就已经和他身处同一个军营里。

不断地接近蓝河、用近乎调戏的方式与他互动,除了想帮助他寻回向导能力,也出于私心,希望这个因他而改变命运的年轻人可以过得开心一点。

蓝河望着他,秀气的眉眼似笑非笑地弯着,随后轻缓地开了口:“喻队、黄少、主任,我想单独和叶队谈谈,行吗?”

(四)

想象与现实总是千差万别。

深秋的清晨虽然称不上天寒地冻,也足以让人哆嗦上半天。训练中的半吊子向导一边在寒风里奋力奔跑,一边咬牙切齿、悔不当初。

如果蓝河知道喻文州所说来自叶修的“训练和帮助”是这样的情况,他一定会穿越回去冲自己的脑门来上一拳,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挑战赛后医疗班给他放了长假,休假的第一天早上他就被人从被窝里拽了起来,睡眼朦胧地看一眼窗外,天还黑着。

“……叶队这是要干嘛?”

大清早的冲进来当心我告你骚扰下属啊。

军医官小声嘟哝着起床洗漱,又习惯性地去捞椅背上的白色医疗班制服。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跟哥出去跑步,也别惦记你那身衣服了,”叶修心想我要连你那几句嘀咕都听不到这哨兵也是白做了,却不揭穿他,只把手上的东西向他抛去,“接着!”

蓝河刚回头就被什么东西兜头糊了一脸,突然致盲让他暗骂了一句粗话,揭下一看,是军营里最常见的作训服,他大概知道这就得开始训练了,于是不声不响地背过身去把衣服鞋袜一一穿好,起身准备出门时又被拦住了。

“又干嘛?”他没好气地问道。

叶修没说话,蹲下去给他两边脚踝绑上了什么东西,“行了,走吧!”

蓝河在他身后欲抬脚跟上,下一秒就忍不住骂了娘。

卧槽,铅带啊?!

 

蓝河除了刚到部队那会儿的基础军训,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大强度的体能训练,大清早被拎起来在寒风里长跑尚能忍受,两腿绑了铅带也还能勉强坚持,可当他看见始作俑者双手插着口袋,轻轻松松地在他跟前倒着跑,脸上还挂着招牌的嘲讽表情就绷不住了,三千米跑完不顾自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地瞪着他的临时指导员。

“混蛋!无耻!王八蛋!……咳咳咳!!!”

一张嘴又灌了一大口西北风,呛得他肺里生疼直接蹲了下去,一张脸皱成一团,叶修不禁觉得好笑,“悠着点啊,这才只是起步,你最好留着骂我的力气,吃完早饭还得继续呢。”

还有?!!!

军医官内心翻了个白眼,可自己主动答应的事总不能反悔,只得咬咬牙忍着,对面前的人视而不见。

 

蓝河作为军方的向导起步太晚,叶修连夜给他制定的培养方案堪称魔鬼速成,所幸军医官性子顽强,哪怕最初几天全身酸痛得睡觉都没法翻身,也硬是一声不吭地坚持了一个月,身上的负重一点点增加到了及格线,搏击、解码的技术总算勉强赶上了新兵的水准。

可叶修始终没和他提怎样使用向导能力的事,时间久了难免心里困惑,在一次初冬的例行晨跑过后,蓝河斟酌着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啧啧,才赶上平均水准呢,这就心急了?”传说中的第一哨兵裹了件军大衣,毫无形象地缩在跑道边上正在啃一个白胖的包子,听他说完只是笑笑,又把身边的水壶递给他。

“已经一个月了,喻队说您下个月也许有任务,我怕……来不及。”

叶修噗嗤一声笑了,“瞎担心什么呢?只要你愿意,教你多久都行,”他转念一想年轻人这段时间称得上进步神速,继续后面的内容也无妨,“那就今天开始吧,你先把你那只小蓝鸟放出来遛遛。”

蓝河点点头,沉思片刻便上前一步要去捉他的手,却被轻松地躲开了。

“叶队什么意思?”

“哎,我是让你试着用自己的力量把精神向导具象化,可没说可以借外力啊!”叶修索性抄着手坐到一旁点起一根烟,眯着眼当起了观众。

母鸭子不肯带路,蓝河只得硬着头皮胡乱试了试,片刻后又苦着脸看向叶修,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特别认真地问道:“是不是……得念个咒语口令什么的?”

 “噗——你真的一点也不懂啊?”叶修笑得差点连烟都叼不住。

我要是懂还用得着你教吗?

看到军医官气鼓鼓的表情,叶修总算是开口给了提示,“你先闭上眼睛。”

蓝河依言照做,缓缓合上眼睛。

“向导的基本能力是感知周围的事物和哨兵的精神状态,并根据实际情况对其进行调整,所以你首先得学会感受,才能展开屏蔽。”叶修的声音突然变得比平日低沉,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不自觉地照着去做,“感受一下周围的声音,然后试着把范围扩大,不用回答,照着做就行。”

偌大的操场十分安静,隐约传来几声犬吠,蓝河猜想那是犬舍里的黑色拉布拉多,随后是呜呜的北风呼啸,再接着……是营外山林里的鸟鸣,野兽脚爪踩枯叶的“嚓啦”声,再远处,拉练部队整齐的番号仿佛就在身边一般清晰。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能听得那么远,仿佛无形中有着缕缕细丝,发着微微的光,将周围甚至远处的一切与他联结着。

那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试试看,感受一下我。”

军医官试着让那些细丝朝声音的来源移动,随着“轰”地一声,所有的鸟鸣番号风声都增强了好几倍,他身体晃了晃,拧紧了眉头忍耐着。

“很难受对吧,试着让这些声音消失就不难受了。”忍下伸手去扶住的冲动,叶修接着给他提示。

再强大的哨兵也没办法替代向导的工作,到这个地步只能靠蓝河自己的领悟。

那些延伸到远方的细丝逐渐缠成一张细密的网,慢悠悠从半空降落,轻柔覆盖在每一样发声的事物上:树林、飞鸟、晃动的电线杆甚至于操场边缘滚动的沙石——也包括叶修和蓝河自己。

蓝河发现耳边的声音逐渐减弱,又由远及近慢慢地变得听不见了,叶修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最终世界寂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没来由的恐惧涌上心头,军医官猛地睁开眼睛。

!!

叶修深黑的双眼距离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也许更短。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对方温热的鼻息带着烟草气味尽数拂在脸上。

蓝河只觉得自己那颗不怎么强健的心脏这辈子都没跳得那么快过,一下下用力地往他嗓子眼顶,他仓皇失措地向后倒退了两步,大口喘着气平复呼吸。

“你干嘛!”

叶修不在意地笑笑,“这不是很成功嘛,连哥靠近你都没感觉到,”他伸出小指掏了掏耳窝,“啧,好久没这么清静过了,还真挺舒坦的。”

蓝河仰头望着这个人,内心不可抑制地升起小小的喜悦,像是苦读多年终于交出了一份还算满意的考卷,又不仅仅是那种满足。

纯蓝的雀鸟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他视线里,飞得却有些踉跄。

“进步神速,但你把自己也屏蔽了,这样很危险,”待他缓了缓,叶修才给他解释起方才的问题,“精神向导的具象化也能提示你的精神状态,试试集中注意让它飞得稳一点。”

蓝河点点头照做,朝着半空伸出手掌,试图召唤他的精神向导落在手上。年轻人的天赋毋庸置疑,只是稍微点拨就能做得很好。

叶修站在他身侧,转头望着那神情专注的白净面孔,军医官最初同自己的对话再次浮现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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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队。”挑战赛当天喻文州他们离开之后,蓝河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你有话要说,还得把你偶像们支开?”

“是。”军医官显然还没从得知真相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柔和的嗓音微微打着颤。

“哎你……别紧张啊,那个,哥说了不会强迫你嘛。”

叶修拉了把凳子坐到床边,示意他慢慢说。

“叶队,”蓝河抬起头,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虽然现在的人生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但我……不会怨恨你,从来都没有。

“我刚才大概是进入了你的记忆里,战场、硝烟、死去的战友,我长这么大都还没经历过,说实话腿都软了……我是真的害怕,还有,很痛,全身都痛……”

蓝河的声音越来越低,叶修连忙出声安慰,“哎哎,没人说要强迫你啊,我,那什么——”他从来没安慰过人,一时间竟语无伦次了。

杀戮固然也是维持和平的必要手段,这道理大家都懂,可真要当成吃饭睡觉一般习以为常的事,对于面前这个年轻人来说却过于强人所难了。

“我明白,其实明明叶队才是最辛苦的人,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扛着,”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叶修的手,让他能看见自己的精神向导,小巧的纯蓝仙鹟像是还在学飞的雏鸟,在屋子里飞得跌跌撞撞,幸好只是精神体,否则桌面上的茶杯纸笔估计早就遭了秧。

“它是我家乡的鸟,很好看吧,可惜能力有限现在还控制不好。”

军医官笑了起来,轻缓的笑声里听不出多少低落,反倒透着丝轻快,随后他将目光转向面前这个也许是R部队最强的男人。

他还没有学会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向导,叶修却觉得年轻人说的每一句都让整个屋子宁静下来。

“虽然是个菜鸟,但如果可以,请让我做点什么。”

(五)

一小队人马在林间高地静静潜伏着,几枚地震时滚落的巨石形成了天然掩体,在巨石后方,狙击枪的瞄准镜悄无声息地指向数百米开外的独栋单层民房。

“外面几个人?”

“四个。”

“蓝河呢?”

“还没动静。”

“知道了,再等等。”

通讯耳机里传来的依旧是喻文州平和沉稳的声线,收线前却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叶队和他搭档都快两年了吧?”

 

叶修关了通讯器,转到岩石背后最隐蔽的角落,点起烟恶狠狠地吸了两口又扔到地上用鞋底碾了。

男人面上隐隐透露着少有的烦躁,他吐出一口灰浑的烟雾,却怎么也稀释不了胸中的烦闷。

他自然明白喻文州的言下之意,好歹与军医官搭档了两年,黄少天总是嘲笑他“母鸭子翅膀伸太长”,也是时候终止过度保护让他的向导放手去做了。

可他们已经在这里埋伏了三天,还没见到蓝河放出的信号。

一周前军方捣毁了一个倒卖军火的窝点,主犯落网正在接受审讯,几个手下却跑了,为了把自己的老大弄出来,残余分子竟丧心病狂地抓了几个过路的游客关到这间屋子里,又放出消息要求用主犯交换人质。

那个团伙向来手段狠辣,这拨余党里也不乏哨兵等级的高手,军方纵然不会答应他们的条件,但也无法弃无辜人质的性命于不顾,喻文州孤军深入同他们谈判了两天还是没个结果,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却突然有了转机。

人质病了。

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人全都患了急症,上吐下泻、高烧不止,眼看病得奄奄一息小命都快不保,绑匪自然舍不得失去这唯一的筹码,于是传话出来要个医生。

后方军营远在天边,医生倒是有个现成的,喻文州试探着一提,蓝河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乔装准备的那一个小时里叶修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要进入那栋房子,蓝河几乎不能带任何装备,通讯中断、手无寸铁,别说他只是个向导,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哨兵也不能保证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从荷枪实弹的劫匪手中全身而退。

蓝河换了普通的衬衣,整好白大褂的扣子和听诊器,笑得也有些勉强,“这身衣服好几年没穿了,可真怀念。”随后他合上急救箱冲叶修眨了眨眼,“半吊子也有半吊子的好处,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吧?”

叶修哑然,他的向导总是顽固得超出他的想象。

最初绑定结合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谙情事的人疼得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手脚却如同要将他绞杀一般缠得死紧;叶修当时失控得没了轻重,弄狠了他也只是咬紧了牙哼哼几声,又柔顺地打开身体任凭他继续动作,从始至终不曾喊一声痛。

事后蓝河龇牙咧嘴半天下不来床,却还故作轻松地朝他开玩笑:“就算是半吊子的向导,也挺不好当的。”

 

记忆中的场景让焦躁了好几天的人也难得松了紧绷的面孔,此时,瞄准镜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纯蓝。

“文州!小蓝行动了!”他压低了嗓子对着通讯器沉声道。

“收到,马上带人过去。”

简短对话后叶修立刻朝身后的人下了指令:“小蓝坚持不了多久,院子里几个人——1分钟之内干掉!”他带来的人都是久经考验的得力手下,见他们点头后便再没片刻的犹豫,飞快地朝那栋民房掠去。

顶尖哨兵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几乎瞬间就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蓝河的计划简单得甚至称不上是计划,却是一个只能由他完成的任务。

两人组成固定搭档之后他才发现,蓝河的精神屏障并不如普通向导那样一旦确定搭档对象就只能固定于那个人,叶修在身边的时候尚算稳定,而一旦落单便极易发生最初那样难以控制的力量溢出,屏蔽的范围可以延伸到周身十几米的地方,范围内的人都会出现五感削弱。

这原本是个挺惊喜的意外,但由于精神溢出时同样会波及蓝河自己,从而失去行动能力。这不啻于将自己主动送上对手的枪口,因而只能极力避免。

他们曾找过这方面的专家,老教授翻了半天国内外文献记载之后给他们留下了八字真言——【就这样了,改不了了】。

军医官懊恼得要命,苦着脸问他标记还能取消吗,叶修伸手一巴掌糊上他后背把人拍了一个趔趄,“有功夫胡思乱想不如出去做射击练习,哥看中的人能随随便便放弃吗,啊?”

这个仿佛天生的debuff跟随蓝河与叶修两年,倒也有惊无险,没成想却在这时候成了他们唯一的筹码——与绑定哨兵分开,刻意造成精神力溢出,当绑匪被剥夺感官丧失行动力的时候就是狙击手最好的机会。

这伙绑匪总共八人,他观察了三天,交换看守的时候关押他们的卧室内仅剩一人,只有在这短短几分钟里下手才是最佳的时机。

纵然蓝河那些近战枪械的功夫都是三脚猫,可耐心和把握时机的能力却是每个向导的天然属性。

何况他的搭档是叶修,他才能放心地把自己也置入无边的寂静与黑暗,内心坚信那个人会在最危急的时刻回到他身边。

 

叶修很快冲进了院门,与此同时黄少天和喻文州也带人包围了整栋房子,门口窗边横七竖八倒着劫匪的尸体,每一具的枪眼都在胸口或是头部——干脆利落,他那些战友从未让他失望过。

明明已经踏足屏蔽范围,却并未出现五感减弱的表现,男人紧锁眉头提着枪朝卧室方向快速移动。

时效过了,而卧室里理应还有一名看守,这才是最令他担心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比这更糟,莫过于房间里的那个绑匪也是个哨兵。

尽管做足了心里准备,但当叶修看到自己的向导被按在墙上狠揍的画面,心还是猛地一沉。

在恢复感官之后,负责看守人质的劫匪自知逃不过,于是恼羞成怒发了疯似地要拉军医陪葬,蓝河的嘴角额际都渗着血,仅有右手还在奋力反抗,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扛着。

左肩关节被那人卸了,胸腹口角火辣辣地痛,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唯有意识和该死的痛觉还无比清醒。军医官从未如此盼望自己能再失控一次把痛觉屏蔽掉,可惜不能。

蓝河内心苦笑:但愿没有内脏破裂吧,否则真的折在这里了。

三名人质抖抖霍霍地藏在床底,此刻已经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见有人冲进来,劫匪一把推开蓝河拔枪便射,叶修毫不费力地晃开,同时扣动扳机,正中对方持枪的右手腕。

劫匪吃痛地松手,枪械落地的瞬间又是枪响!

有两个人同时开了枪!

房间正中的劫匪应声倒在地上不动了,额头正中的弹孔汩汩朝外冒着血,他的最后一名同伙在冲进卧室的瞬间被击毙,嵌在胸口的子弹来自一柄小巧的银质女用左轮,此刻正被紧紧握在墙角的军医官的右手。

叶修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算,进屋的时候被担心冲昏了头,竟没发现院子里只有六具尸体。

蓝河浑身脱力,晃了晃就沿着墙往下滑。男人一个迈步上前把人牢牢抱在怀里,平日沉稳的声线带着颤抖,“抱歉,我来晚了。”

军医官不在意地笑笑,吃力地抬起右手晃了晃手里的枪:“第一次实战射击,十环,给个好评吧叶队?”

他的小月亮似乎永远都会给他惊喜,R部队最强的哨兵小心地搂紧了自己的向导,低声答道: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教的。”

 

尾声

撤离的时候总是伤员先走,蓝河脸上横七竖八地贴着纱布块,脱臼的左肩做了复位固定,染血的白大衣早就扔在越野车的后备箱里。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前行,向导回到身边后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熟悉而温暖,叶修脱了外套给倚在身上的人裹好,又换了姿势让他靠得舒适些。

蓝河没说话,低头对着那把立下大功的左轮女枪发呆。

“没想到这把枪也能杀人……”军医官喃喃自语着,似乎仍旧没从方才的激战里回过神来。

 

两年前被告知能够拥有自己的佩枪的时候他原本内心雀跃,满心想的都是偶像黄少天那把帅气拉风的沙漠之鹰。

可当叶修在室内靶场将一柄巴掌大的银色左轮塞到他手里的时候,蓝河气得脸都青了,一脸郁闷地瞪面前的男人:“叶队,就算我射击技术是小儿科,也犯不着给我一把女用的吧?”

他不得不承认这柄左轮很特别,打磨精细的木质枪柄和刻满复古纹路的银色枪管都美得不像是武器,可女枪就是女枪,这么小能干什么用?

叶修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个反应,笑嘻嘻地伸手揉乱军医官的头发,“这你就不懂了,只是因为后座力小又袖珍、方便姑娘防身才叫女用手枪,用好了一样可以杀人。”

说着他拿过这柄M36,动作飞快地填装子弹、举枪对着面前的移动靶扣动扳机。

毫无疑问地正中头部。

叶修把枪塞回目瞪口呆的军医官手里补充道:“你底子薄根基不稳,用这个正合适,这是战术,况且,”他顿了顿,嗓音也跟着变得醇和了些,“哥知道你心肠软,太暴力的武器就算给你了,你舍得拿它一直杀人?只要能保护好自己,用什么不都一样?”

 

这把为了自保而配给他的枪械,最后却救了五个人,也多亏得这枪体积袖珍,藏在急救箱的夹层里才没被劫匪搜出来。

蓝河还在发愣,指尖忽的一暖,只见叶修的手指轻缓地在那些精致的刻纹上摸索,“对了,你还不知道它是哪儿来的吧。”

“不是部队买的?”

“老冯那个抠门的哪舍得花这个钱!当然不是,你知道那把SCAR吧?”

蓝河点点头,叶修的配枪是好久以前剿灭毒枭的战利品,设计精妙,能随意切换远程与近战模式,即便是在装备精良的特种部队里也是少有的值钱货。

“那时候一共缴了两把,那贩毒老王八蛋手上一把,还给他的漂亮老婆也整了一把。”他说着朝蓝河手上努了努嘴,“就是这个咯。”

蓝河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这把枪能被装饰得如此精细又浮夸,一想来历,知道自己又被占了便宜,咬牙切齿地暗暗骂了声粗话。

男人当然听得真切,满脸都是得逞的笑容,他把银白的枪械抛到后座一角,与向导空出的手十指交握。

随着这番动作,他们的精神向导出现在座位的角落里,纯蓝仙鹟躲在草原隼的翅膀窝里缩成毛茸茸的一团,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蓝河也缓缓合上双眼,这一战消耗太大,他早已不堪重负,如今疲惫像是潮水般漫上来,像是要将他彻底淹没。

倦鸟终能还巢,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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