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喻】on call 24h-午夜拼图06
结果一到手术室就爆字数。跪了。
（六）
一台普外科手术通常包含一名主刀、第一助手和第二助手，有时还有第三、四助手，手术台上分秒必争，不可能用上两名菜鸟实习医生，因此叶修一带他们进门，就提出两人得分头行动。
他们可以参与的手术有两台，一台急诊送来的脾切，叶修主刀，另一边是择期的结肠癌手术，由外科年资更高的副主任主刀，副主任叫吴雪峰，叶修同他关系不错，一直没大没小地喊他老吴。
“跟我呢，手术简单点，但能直接做一助，也能上手缝几针烫个血管；老吴那台比较复杂，开开眼也好，不过只能当二助拉拉勾，你俩自己选吧。”
叶修这皮球踢得轻巧，直接将选择权交给两个年轻人，喻文州转头望向黄少天，后者看都没看他，脱口答，“当然是选脾切！上狗外科【1】的时候不都看过，别说缝几针，让我切都可以！”
“哟呵，野心还不小？别想太多，你可没那资质，让你缝几针就不错了。”
叶修忍着笑说完，看着另一个，“那你去跟老吴吧，也好，老吴心细，能教你不少东西。”
喻文州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能上手实践的机会他自然也很在乎，不过他也知道黄少天这会儿正跟他较着劲，他自然是能避则避。
叶修交代完几句，自己先行进手术室了，他白大褂里头直接穿了洗手衣，不需要从头到脚换一身，而两个实习生就只能到门口阿姨那边去借更衣箱钥匙，再领两套衣服来换。管理员宋阿姨摸了半天也只找到最后一把钥匙，只好抱歉笑笑，希望他们共用。
“真倒霉，和谁不好，怎么又和你捆在一起……”
黄少天飞快换着身上衣服，小声嘀嘀咕咕，更衣室里就他们俩，喻文州无奈只能当做没听见，一颗一颗地专心解衬衣扣子。
三下五除二地换上洗手衣，黄少天对着镜子整理好弄乱的头发，仔仔细细塞进帽子里，转头一看，喻文州还在那坐着，身上衣服换好了，鞋袜刚脱掉，光着的两只脚却搁在条凳上，优等生微低着头，眉头轻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那么慢！好了就走别让主刀们等啊！赶紧赶紧，鞋子都是消过毒的，你还嫌不干净？”
他只当喻文州过分讲究，穿不惯共用的手术室拖鞋。
哼，真是矫情。
“嗯。”
喻文州终于磨磨蹭蹭地穿上鞋子，跟在他身后出了更衣室，两间手术室倒是紧挨着，叶修早就在门口等着，带着他们刷手、擦消毒液。
由指尖至肘上，连指甲缝都得刷洗干净，这些个步骤外科课上都做过，不过当今手术室的设备材料早就更新换代，洗完手抹一层消毒液就行，黄少天做得轻松，另一边，喻文州却在仔细研究消毒液的成分表。
“同学，可以进来了！”直到吴主任从隔壁手术室里冒出个头，喊他赶快进去，喻文州这才仔仔细细涂了一遍消毒液，走进手术室。
“毛病……”黄少天看着他的背影嘀咕，边上叶修嗤地笑一声，也示意他赶紧进去开始。
消毒铺巾的事叶修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做好，黄少天进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病人的脸，整个身体在铺巾的覆盖下，只露出手术部位的一片皮肤。
穿手术衣、戴上无菌手套、摆好架势站到手术台两边，叶修给他一个透明塑料袋，让他安到无影灯的把手上，再教他怎样调节角度，随后就飞快开始手术。
“按说呢，这脾脏切除手术三个人做比较顺手，不过这会儿咱们科缺人手，倒是便宜了你小子，待会用电刀可别烫了哥啊！”
黄少天和叶修相处久了，也知道对方并不在意所谓上下级关系，于是顺口回嘴，“我又不爽小学生，不就是电刀，没用过，看看不就会了，你让烫哪里我就烫哪里，有什么难？”
“你这小伙子倒是很有志气，第一次就跟叶医生的刀，会很辛苦哦！”
这台的巡回是阿姨级别的老护士，在手术室少说也干了快二十年，她也带着个实习生，手术刚开场时，巡回通常没什么事，于是笑眯眯地在一边调侃。
“呵呵。”
叶修甚至回得更简单，不过双手灵活自如的操作很快就让黄少天没工夫再说话，毕竟手术台上他是完完全全的新人，逞口舌之快不难，真上台干起来，叶修有得是让他服气的办法。
黄少天的操作底子很好，或者是极有天赋，教一次就能融会贯通，在实习生里也属少见，见他老实了，叶修才得意一笑，放慢节奏，以他能够习惯的速度推进手术进程，做到关键部分，还心情甚好地配上解说。
“表现不错，奖励你，这根动脉交给你，我已经分离好了，打结扎紧，然后断离，会不？”
黄少天这回倒没再多嘴，规规矩矩照做了，仔细穿过细线，打了两个标准的外科结，在两个结之间轻轻断开血管。
动作还有些犹豫生疏，不过以实习医生、甚至住院医师的角度来说，完成度已经想到高了。
“哟，你这小家伙手势不错啊！”
手术台对面传来一句豪放响亮的赞叹，却不是叶修。
黄少天抬头，只见叶修身后几部开外站着个男人，只穿着洗手衣，正抄着手在旁观他们手术。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魏副主任？”
叶修头也不回，显然和来人很熟。
“什么魏副主任，懂不懂礼貌啊！有你这样把‘副’字念出来的吗？”【2】
“好好好，魏、琛、主、任，你今天不是要干一票大的吗？怎么有功夫来围观我们这种小打小闹？”
“嗨！”魏琛大手一挥，“别提了，我连无菌包都拆了！结果那病人术前反悔，白费功夫！下一台的还没麻醉，这不是闲得无聊，就四处逛逛，倒是让我捡到个宝啊！”
他说着绕到黄少天身侧，如果不是碍于无菌原则，此刻真想伸手拍拍这小伙的头。
“意识到位，操作也流畅，上几次台了？”
黄少天对这个人有种莫名的亲近，被夸奖后更是得意非凡：“第一次！”
“回答就回答，手别乱动，别得意忘形啊！”
叶修用钳子敲敲他的手。
“第一次？我靠，老叶，这孩子前途无量啊！怎么样，对神经外科有没有兴趣？咱们那儿的手术和仪器可比这肝脾肠胃精细得多，以后来我手下干吧！”
“真的？谢谢魏主任器重！”
这一老一小，一见如故，就着手术就聊了起来，魏琛一个高兴，索性撸袖子洗手，让巡回又给他拆了一套手术服，要手把手带黄少天。
有了魏琛加入，手术进程更是飞快推进，关腹的时间，比预计要提前了将近三十分钟。
“看在你表现不错的份上，奖励你缝皮。”缝合完皮下肌层，叶修说道。
黄少天欢呼一声接过持针器，有模有样地缝起来，另两个人见他不再需要太多帮助，也就抄手看着，魏琛索性就下台洗手了。
“哎，你听说了吗，刚才外科急诊有人闹事，连警察都喊来了！”闲着也是闲着，魏琛索性聊起刚听到的八卦。
“有什么稀罕的，这不是常有的事？”
“说是一个外院开刀的，要来急诊换药，急诊医生说没有手术记录就不给换，差点在急诊就打起来，结果喊来警察，一盘问，你猜怎么着？”
“嗯？怎么着了？”叶修又伸出止血钳给黄少天调了调角度，后者埋头缝皮，有一句没一句地听。
“这家伙！是个艾滋病啊！在外院术前查血发现的，开完刀硬说原医院歧视他，怎么也不肯在那边随访，就跑到咱们这儿了！据说上午还去过病房，想找实习生换药，也不知道是哪个实习生，倒是挺有心眼，给拒了，否则万一弄个职业暴露，不就毁了？！”
魏琛说着，突然问黄少天，“哎，小朋友，你不是在外科实习么？有没有碰到这人啊？”
黄少天已经懵了。
他机械而麻木地重复着缝合动作：刺穿皮肉、抽出丝线、打结、剪线、再缝下一针。冷汗沿着背脊滑落，头皮发麻，他甚至觉得脚软。好容易熬到缝完下台，背后竟像淋过水似的，内层的洗手衣全数贴在背上，粘腻不堪。
他当然是不知道那人有问题，喻文州也不知道，然而正是喻文州的坚持原则，才阻止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意外，而他——非但不知感谢，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给数落了。
他黄少天向来爱憎分明，自觉磊落，这回却当了一次小人。
简直糟糕透了。
另外两人见他这样，只当是第一次缝皮紧张，也没觉得异样，叶修上手帮他把后续步骤完成，送走病人后，一看时间还早，索性提议到隔壁手术室去看看。
黄少天还沉浸在懊悔自责里，浑浑噩噩跟着进了隔壁间，却被满屋子的臭气熏得一下清醒了。
“卧槽，’浴粪血战’啊你们？”叶修捂着鼻子，闷声道。
答话的是主刀吴雪峰。
“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的。”
结肠癌手术由于手术部位的特点，时常会遇到肠段中带有未排除粪便的情况，手术场面常常臭不可闻，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做结肠手术，还戏称其为“浴粪血战”。
黄少天朝台上看去，那可比他们热闹多了，密密匝匝绕着手术台站了四五个人，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喻文州背对着他，手术衣领上露出的那截后颈特别白皙，因而十分好认。
刚好喻文州边上的二助让他剪个线头，他依言照做，可拿剪刀的姿势却显得有些别扭，缓慢异常，还有些微微抖动。
黄少天知道喻文州动作不快，可也不至于那么差吧？
魏琛看在眼里，说道，“这个就不怎么样了，不是干外科的料啊。”
“那可不一定。”
接话的又是吴雪峰，“刚才术中的几个提问，解剖结构、经典术式，小喻答得可比某些住院医生还好，手慢可以慢慢练嘛，关键是头脑要清楚。”
几个人有说有笑，喻文州一言不发，黄少天本来就心怀愧疚，此时更是替他觉得委屈。虽然他平日里看不惯优等生的作风，可同学搭档那么多年，他见过喻文州那些厚厚的学习笔记，也撞见过那人在外科实验课前一天的深夜里，摸黑偷偷练习缝合打结。
叶修带他来的本意是让他看看结肠癌手术开开眼界，可这时候黄少天眼里哪还看得到别的，满脑子都是两年前的某个晚上，优等生摸黑坐在桌子前面，皱着眉和一卷零号死线死磕练打结的情景。
那天晚上黄少天下床去上厕所，喻文州戴着耳机没听见动静，所以并不知道这个秘密已经被人撞破。宿舍没开灯，月光穿透玻璃洒了一屋子，喻文州皮肤白，手指翻飞线条优美，动作并不很快，却在无数次枯燥的重复里愈加娴熟。
‘学霸’之类只是一种恭维，而喻文州所做的，不过是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付出比常人更多倍的努力而已。
而最可恨的是，这人明明要强又顽固，偏要摆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轻轻松松就能办到似的。
可终究，有许多事并非努力就能达成，天赋上的巨大劣势，让喻文州在手术台上步履维艰，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吃力，黄少天恨不能把他拽下来自己去帮忙，可他也知道那样只会让喻文州更不甘心而已。
胸口闷闷发涨，黄少天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微妙的感觉是什么。
也许是心疼吧。
Tbc
注1：“狗外科”不是一个蔑称，是医学院的外科学课程，实践手术的部分就是在狗身上练习手术，包括清创缝合、盲肠切除、脾脏切除等手术，所以叫做狗外科。
注2：通常，即便某位的头衔是“副主任”，在称呼的时候也会把副字去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