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候鸟03
（三）
小土坡上窄下宽，到中段的部分刚刚好能并排蹲下两个人，那男人占了正中间，蓝河就没法上去。
男人的打扮极为普通，黑色的毛呢大衣，也没帽子手套一类御寒的东西，他甚至连包都没背，就拿了个望远镜，至于代步工具——蓝河四下环顾，小土坡的另一边，静静停着一辆大红色的女式自行车。
一整个门外汉的装备，大概就是路过随便看看的吧。
“我说，这位兄弟——”蓝河顿了顿，直接喊人让让似乎不礼貌，他正纠结着措辞，上头的人却回头冲他笑笑：
“想上来就说嘛，支支吾吾干嘛，傻站在下面不冷啊？”，他向右挪了几步，留下一人不到的空间，又对蓝河说道，“大冬天的，挤挤暖和，上来吧！”
男人甚至伸出一条胳膊，让蓝河拽着借力爬上土坡。
“……谢谢。”
年轻人有点儿不好意思，半天才低声挤出两个字，对方倒也不介意，随便地点点头就当听见了。
鱼塘才被抽干不久，塘底还留着少许积水，不时蹦出几条银白色的小鱼，俨然一个不收费的自助餐厅，吸引了近百只鹭鸟、鸻鹬前来补充过冬的能量。白鹭优雅的脖颈一伸再一屈，就见一条倒霉的鱼被吞进了肚子，它满意地叫了一声，长腿一迈继续在周边转悠起来，想寻找下个目标。
蓝河放下望远镜，回味着这生动的一幕，拿起手机记下观测到的种群和数量。
“白鹡鸰4只，中白鹭15只，鹤鹬……”
他正埋头写着，嘴里念念有词，边上突然传来一个悠闲的声音。
“我说，那是小白鹭啊，你没看那脚？”
“看了，黑的。”蓝河头也不抬，开玩笑，他好歹也是科班出身，也不是头一次来这片湿地，白鹭又不是稀有品种，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看了脚，黑的！”
男人却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指着鱼塘的某处，示意他举起望远镜。
“呵呵，你再仔细看看。”
蓝河将信将疑地举起镜筒，朝男人指着的方向再次观望。他们距离那群鸟不过几十米距离，每个细小的动作都一览无遗，那只白鹭正在大踏步踱过一个小水坑，再抬起脚时，刚才黑漆漆的脚趾竟露出了些许亮黄色，等它走出水坑，露出一对活泼的黄色脚掌。【3】
他猛地放下双筒：“是淤泥啊……”
中白鹭和小白鹭最大的区别便在于脚掌的颜色，小白鹭的腿呈黑色，脚掌却是亮黄色，就像戴了一副黄手套似的，这只白鹭的脚掌先前被黑色的淤泥覆盖，看上去黑乎乎的，难怪蓝河认错了种。
没想到是自己没看清楚，才闹了笑话，这会蓝河倒对这个陌生人刮目相看，眼力真好，说不定是哪来的高手，然而他面上又有点挂不住，自己好歹也算是个老手，还犯这等低级错误，还被一个不认识的人识破了，想想都难为情。
蓝河郁闷不已，闭了嘴不再出声，转头继续关注鱼塘里的动静。
塘子里最好认的是白鹭，再远一些的地方就是鸻鹬类，野外认种是乐趣也是挑战，一来鸻鹬类长得大同小异，体型较小，观测稍有困难；二来，野鸟不像动物园的笼养鸟，随时可以飞离视野，辨认时讲究第一时间对体貌特征的识别，既考验眼力，也对观测经验有极高的要求，蓝河粗略看过那一群心满意足在吃鱼的鸟，低头对照图鉴手册逐一辨认。
“哎，刚才有东西飞过去了，你看见没。”
“什么？”
“三十来只白头鹤，不算很多。”
白头鹤？三十只？不算很多？！
蓝河惊得差点把望远镜掉到地上，猛地一抬头，天上的确有一小群鹤类在悠然地飞行，逆着光，他只能看见黑色的轮廓，早无法辨认具体特征了。
白头鹤也是这片湿地的特有物种，全球现存数量极为稀少，而每年前来过冬的总数不超过100只，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蓝河也就一年前跟着前辈们远远见过一次，这家伙居然运气这么好，一抬头就见到了？而刚才他正埋头翻书，恰好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让他怎能不郁闷懊恼，又怎能不羡慕嫉妒？
“哎呦，运气不错，小青脚！【4】”
不勒个是吧？！蓝河一个激动，一把夺过对方的望远镜，“在哪里？！”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对头，两人站脚的地方本就狭小，又都蹲着，他这么一扑一抢，就差没整个人撞到对方怀里，尴尬得要命。
“别激动嘛，”男人怕他失去重心掉下去，好心伸手捞着他，“也不差这一时，你朝三点钟方向看，一小丛芦苇的前面。”
顺着男人的指点，蓝河终于发现了那只小青脚鹬，一次碰上两个稀有种，真是不虚此行，回过神来，发现两人还挤在一处呢，连忙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就算12月的北风冰冷，也没能阻止他脸红。
对方倒是不在意地笑笑，转身背靠土坡坐下，说道：“差不多就歇会儿呗，眼睛也是需要休息的。”
蓝河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用手背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兄弟，你好厉害啊，不是本地人吧？”
“外地来的。”
“专门来看鸟？”
“唔，算是来度假，顺便出来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也能遇上稀有种？蓝河羡慕得有点儿胃疼。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点燃沉默地吸了一会，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蓝河见下午没事，索性邀请对方和他一起行动，心想没准能蹭着这人的好运气再看见点啥。
可对方拒绝了，说是下午还有事，简单道别后，骑着那辆女式自行车吱呀吱呀地骑远了。他离开后，蓝河兴致怏怏地继续在海边转了半天，却再没新的收获。
回到研究基地后，黄少天和喻文州早就回来了，他们的队长在医院挂完水，看起来精神好了些，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还没等蓝河分享今天的收获，喻文州倒首先开口，说是有个特殊任务等着他完成。
Tbc
【注3】中白鹭和小白鹭体型类似，腿都是黑色，只有脚的颜色不一样，小白鹭是“黄手套”，中白鹭是全黑
【注4】小青脚鹬，也是珍稀种，设定借用了崇明东滩的生境。
呜呜我也想写吊炸天的科幻呢，然并卵，大脑容量有限，不要嫌弃我的科普文不有趣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