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林]依赖症（荣耀急诊室番外）
你们都要开新坑了我怎么还没开出来！急！
呃，本子完售了，@百虐不死小笔记 提醒我这个番外可以放出来了。
反正没肉，两个tag都打上吧，主要是写到最后隐隐有自逆cp的趋势，捂脸……
因为是急诊室的番外，时间线比较长跳跃得厉害，文最后会附上说明的。
发完就滚走，改天新坑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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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进入九月，H市的天气依旧闷热得要死。临近中午，阳光毒辣的炙烤着大地，宽阔的林荫道上见不到几个人影，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
18岁的方锐背着书包拖着一个大行李箱汗流浃背地走进Z大，努力寻觅着医学院的新生报到处。为了显示成年人的独立性，他坚持不要家里人陪，自己坐火车过来，结果没赶上学校接站，顶着烈日一路折腾过来，只想穿越回去掐死当时那个装X被雷劈的自己。
好不容易看到医学院新生报到的大牌子，在这炎炎夏日里方锐的心却顿时拔凉拔凉——此刻正是饭点儿，树荫下的报到处只剩下几张空桌椅，负责迎新的学长们都不知所踪。
天要亡我！方锐默默地抹了一把汗，正在欲哭无泪之际，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同学，你是来报到的新生吗？”
“是啊是啊！”方锐连忙转身去看，只见一个戴着眼镜长相非常斯文的男生手里拿着一叠登记表向他走来，还主动帮他提箱子。
“哎，学长我看你有点面善，你是哪个专业的？我是不是见过你？饭吃了吗等会儿我请你呀……”初来乍到嘴甜点总不会吃亏，方锐秉承这一方针和来人迅速套起近乎。
“同学，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我登记下。”来人面对方锐热情的搭讪只是笑着翻开了登记本开始干正事。填完了表，又带着他去缴费领东西。
很快手续就办妥了。方锐苦逼的扛起行李正打算去宿舍，却被那人叫住了：“同学，你行李挺重的，我送你去吧。”
好人呐！方锐喜出望外，又不禁疑虑的问：“那这里……”
“哦，负责迎新的是我室友，他刚吃饭去了让我来顶班。”说着向不远处走来的一个头发微长文艺范的男生挥手打了个招呼，“他回来了，走吧。”
一路攀谈下来方锐也掌握了这位学长的基本信息——林敬言，临床医学大四，N市人。而且非常巧合的是，跟他一样都是呼啸中学毕业的。这可是正宗的师兄，开学第一天就他乡遇故知啊！方锐不禁在心里给坚持让他转学N市的老爹点了个赞。
“林师兄，这顿饭可一定得我请了哈哈。”放完行李两人就去吃饭，进了食堂门方锐一摸口袋——坏了，身上一分钱没有，都在书包里搁宿舍了。他正打算随便找个借口跑回去拿，林敬言好像察觉到似的掏出了校园卡：“你刚来，当然是师兄请你才对。”
“林师兄你真是大好人！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一把搭住林敬言的肩，他使劲眨巴着大眼睛打开了卖萌讨好模式。这位师兄如此善解人意好说话，一定要抱好大腿，以后让他多帮忙，方锐猥琐地想。
于是从此林敬言就多了个名为方锐的人形拖油瓶，一起吃饭一起上图书馆一起自习，除了上课外简直是走到哪里拖到哪里。
这天下午没课，方锐又赖在林敬言宿舍，“林师兄林师兄，生化课老师讲得好快我都没听懂，琥珀酸柠檬酸那都是个什么鬼！你帮我看看这个……”
林敬言习以为常地凑过去看题，他室友张佳乐却不胜其烦：“你怎么又来了，上课好好听讲，师兄们很忙的。幸亏当初我去吃饭了没遇到你，不然被这么大个牛皮糖黏上我还活不活啊……”当时让林敬言顶班迎新的正是他。
“我又不找你！林师兄才不会嫌我烦。”张佳乐随性跳脱又爱吐槽，方锐跟他熟了以后两人经常斗嘴。
“我说老林啊，你陪吃陪喝陪玩陪读，简直是二十四孝好男友，怎么不陪个学妹？耗在这小子身上多浪费！”张佳乐继续开火。
“呸，你才浪费……你整天无所事事不也没有女朋友！”
“我有男朋友。”张佳乐扯过站在门口喝着可乐等他去打球的孙哲平，“大孙，走咯！”
“噗——”孙哲平没憋住笑把一口可乐喷他身上了。
“哈哈哈哈哈……”方锐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林敬言起身去拿毛巾，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二）
学校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暑假。方锐确定是回N市，就想和林敬言一起坐火车回去。一问才知道林敬言暑假要开始在医院实习不能回家了，难免有些失落，但又有点向往。
“林师兄你在哪家医院实习？穿上白大褂一定很酷，可惜我还要好几年呢……在医院遇到有意思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临别之际，林敬言去送站，方锐又缠着他问了一堆。
“好，好，过两年你也会去，很快的。”林敬言帮他放好行李正打算离开，突然被拉住了。
“有个礼物给你！”方锐从书包里掏出个精致的本子递给他，“我想你在医院实习总有东西需要记，选了个笔记本送你。”
林敬言接过一看，是可以拆卸的活页本。翻到扉页，上面写着“仁心仁术，求是求新”八个字，下面的落款龙飞凤舞乱成一团，熟悉如他勉强看出“方锐”两个字。
“方锐大大虽然还没进医院，题字签名已经有老专家风范了。”
“林大大你竟然取笑我！呃，不知道写什么赠言给你，就把我们学院的训言写上了。你实习的时候一定要用哦！”
“好的好的，车要开了，你快找位子坐好。”
方锐看着车窗外林敬言离开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放假并不是特别开心。
新学期开始后林敬言学校医院两头跑，能跟方锐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上课学习之余方锐倍感无聊，整天在宿舍长吁短叹，烦得同宿舍的吴羽策恨不得把他赶出去。
“方锐你又犯什么病？”
“吴医生，我头昏脑胀胸闷气短食欲不振骨质增生……”方锐上前抓住吴羽策的手，“您说我还有救吗？”
“没救了，去楼下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吴羽策一脸嫌弃的甩开。
“喂，吴女士，对病人温柔一点嘛……”因为在一次校文艺表演里反串过女性角色，吴羽策被方锐取了“吴女士”这个绰号并广为传播。
“女士你妹——”吴羽策抄起枕头砸过去，方锐缩头躲过正要继续闹，宿舍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门口站着的正是林敬言。
“哎呀林师兄！”方锐兴高采烈的扑上去，“你今天回来这么早？走了走了，吴女士拜拜。”
“快滚吧你！”吴羽策吼完看看笑着帮他带上门的林敬言，觉得自己室友的病，大概是叫林敬言依赖综合症。
方锐平时学习还算努力，又靠着林敬言给的各种讲义和亲身指点，学习成绩一向是很不错的。但有一门课让他很头大，那就是系统解剖学。最初的猎奇和兴奋劲儿过去之后，这门课就变得无比枯燥，不像下学期要上的局部解剖学那样可以亲自动手实践解剖尸体，系解课就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对着个已经解剖好的尸体辨认各种结构，用做教学的大体老师（注：解剖用尸体的尊称）都蜡黄蜡黄的，解剖结构远不如彩图上那么清晰好辨认，更不用提解剖室里常年让人迎风流泪的福尔马林气味。所以直到临近期末，这门课的知识点他还是没学明白。
眼看就要考试了，书上的内容看了几遍还是背不下来，动脉静脉神经肌肉在眼前晃啊晃得就是不知道谁是谁，方锐忍不住发短信找林敬言诉苦：“林大大救命！解剖图完全记不住怎么办？我都看好几遍了。”过了一会他收到了回信：“晚上我回学校，带你特训。”
晚上林敬言果然来叫他，却不是去自习室，而是带他往实验楼去。方锐问去哪儿，林敬言笑说特训当然要去特别的地方，神神秘秘的不告诉他。七拐八弯到了地方，竟然是解剖室。
“师兄不是吧！大晚上的，我们要翻窗进去看尸体吗？”方锐想想有点瑟缩。
林敬言亮出手里闪亮的金属钥匙，“师兄当然有备而来。”
“哇，你哪来的钥匙？”
“呵呵，你以为你们看的那些解剖好的尸体都是自己给自己开膛破肚的吗？当然是师兄们做好人提前去帮你们准备好的，上个月晚上加了好几天班来搞这事，钥匙也还没还回去，所以就以权谋私帮你开小灶咯。”
“我去，林师兄你简直无所不能！”方锐狗腿的凑上去，等林敬言开了门，却又在门口磨蹭着，“头一次晚上来这个地方，就我们俩，怎么感觉有点寒……”
林敬言笑着把他拉进去，“放心，师兄保你平安。”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方锐进到解剖教室里反倒不怎么害怕了。平日都是大部队一起行动也没瞧个仔细，现在几乎是包场，忍不住东摸摸西看看不亦乐乎。
“方锐，你想先复习哪个部位？”大体老师都是放在上了锁的特质箱子里，自然是不可能拿出来瞻仰了，林敬言只能去翻找架子上的现成标本。
“我想想……老师说了骨学是重点，可是人脑袋上那么多骨性标记我都记不住，先从颅骨开始？”方锐说着转过头去——
面前是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两个窟窿，在森森的白色头骨上和他对视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方锐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方锐大大的胆量还不够呀。”骷髅说话了，声音还挺熟。
方锐赶紧爬起来，举起拳头抗议；“师兄你太讨厌了，居然在这里吓我……冷不丁看到个头骨凑到面前谁都会吓一跳的好吗！”
“开个小玩笑嘛。”林敬言轻轻放下手中的标本，伸手揉了一把面前人略有些凌乱的头发以示安抚。
“好了，开始吧。颅骨呢一共有23块，包括脑颅骨8块，面颅骨15块，加上3对听小骨的话就是29块，脑颅骨有成对的和不成对的，”他边向方锐解释边指着那个头颅上的某一处，“成对的是顶固和颞骨……”
他们一直复习到深夜才离开，结果当然不用说，经过特训的方锐水平突飞猛进，这门课竟然考了全专业第一，连老师都很意外。这下方锐别提有多得意了，时不时就向小伙伴们炫耀“林师兄在手，天下我有；林师兄特训，考试不愁！”，狠狠地拉了一把仇恨。
（三）
从医院回来方锐就直接倒床上补眠，睡到天色擦黑才堪堪醒过来。作为一个在医院科室轮转学习的小实习生，虽然基本没做什么事，上完夜班还是困得要命。
“哟，醒啦，给你带了炒饭。”吴羽策刚好吃了晚饭回来，后面还跟着隔壁宿舍的李迅。
方锐爬下床来享用晚餐，李迅带着贼兮兮的笑容凑过来：“哎，有个大八卦你们想不想听？”
吴羽策横了他一眼，“瞧你那副憋不住的小样儿！小李子，速速报来少废话。”
“喳——”本院八卦之王立刻就滔滔不绝起来：“我们不是要确定专业方向了嘛，猜猜我们班周泽楷选了什么专业？”
“校草周泽楷？他成绩那么好人又长得帅，想去哪都不是问题啊。”
“问题就是这个抢手的香饽饽，帅哥中的战斗机，他竟然选了妇——产——科——哈哈哈哈哈哈哈……”
“啥？哈哈哈哈哈！”吴羽策捶桌。
“噗——哈哈，咳咳咳……”，方锐把米饭喷了一桌，差点呛到。他顾不上收拾桌子，已经打开了脑洞：“以后他要是坐门诊，是不是会有妹子组队去看月经不调还在医院门口组后援会拉横幅；要是去当住院医，产妇们会不会把他团团围住痛哭流涕地喊‘周泽楷大大我要给你生孩子！’啊哈哈哈哈……”
“我去，猥琐方你就是猥琐！”吴羽策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伸腿踹他。
“喂喂，最大的八卦我还没说到呢，你们就笑趴了太弱了吧！”李迅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眼泪继续说：“你们猜我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今天去冯主任办公室拿资料，一进去就看到周泽楷在里面，前面坐了一溜儿老师，那架势简直是三堂会审。我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老师们都在劝他不要选妇产科，外科各室随便挑……还听到了一个惊天八卦——周帅哥背景超级碉堡！”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把你们的外科学书拿出来，翻到编著者那页，第二排第三个，那位肝胆外科的大牛，就是他爷爷！”
“哇哦——有个肝胆外科泰斗的爷爷，他怎么不选肝胆外？”方锐惊叹了一阵问道。
“哎，那他怎么应付那群老师围攻的？”吴羽策也饶有兴趣。
“就他那三棍子打不出闷屁来的性子还能怎么样？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老师们尴尬死了……”
三个人八卦够了，李迅又飘去其他宿舍传播，方锐收拾着一片狼藉的桌子，忽然听吴羽策问他：“你选什么专业定了吗？”
“呃，应该是心胸外吧，继续跟林师兄混。下周我正好轮转到心胸外，去看看情况。你呢？”
“精神卫生中心。”吴羽策高冷地瞟了他一眼，“以后犯病可以来找我。”
在手术室的更衣室里做准备时方锐觉得自己运气真是不错，才轮转到心胸外科两天，不但排到跟林敬言一起上夜班，还赶上韩文清的一台冠脉搭桥术。虽然他这种初来乍到的小实习生只能在外围观摩学习，但能近距离看到外科两把刀之一的韩副主任动手术，机会也很难得。
听说韩副主任在手术台上气势惊人压迫感极强，处理问题极少犹豫，见过的学长都很佩服。方锐边穿洗手衣边想着，有点激动又有点紧张，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
“准备好了吗？”方锐不用看就知道进来的是林敬言，他在隔壁的手术已经结束，知道方锐要来观摩就顺便过来招呼他。
“你今天主要任务就是看着，所以不用紧张。”林敬言帮他把从帽子里露出的一撮头发塞好，“看仔细点，有疑问回头来问我。”
不得不说纸上谈兵是一回事，亲眼看前辈大神在台上操作又是另一回事。韩文清手术时话不多，只是简单的发出指令，各种器械来回传递，在手术野中利落地动作着。方锐伸长脖子盯着手术台上的每一步操作，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一台微型摄影机，能录下来反复播放。无奈毕竟没有临床经验，血呼啦啦的一片他也看不明白。方锐正挠着头郁闷呢，却被边上的林敬言笑着抓过他的手。
“假设这根是冠状动脉，阻塞的地方在这里，”修长好看的指尖戳着掌心给他比划起了术中的血管结构，“搭桥的目的是绕过这一处，所以定位要在冠脉的远端……”
方锐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林敬言的指尖轻触到他的掌心，微微发痒。呼吸有点急促，一定是手术室人多空气闷的缘故。师兄在跟手术的百忙之中还见缝插针给他讲解，可绝对不能开小差，他赶紧敛起精神竖起耳朵听着。
直到手术结束换好衣服出了更衣室，他的精神仍然处于亢奋之中。刚才手术中的操作画面还在脑海里翻来覆去，让他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柳叶刀在血管和神经之间游刃有余的穿梭，那样的精准利落，光是看着就让他心潮澎湃。
“在想什么呢？第一次现场观摩感觉怎么样？”林敬言也收拾妥当出来了，和他一起往病房值班室走。
“太帅了！韩副主任手好稳动作又快，那么复杂的血管组织他怎么绕过去的，分离也做得那么干脆，我还没看清楚他就弄完了……”方锐正在兴头上，拉着林敬言喋喋不休，说到激动处还要比比划划。
直到进了值班室，方锐还是意犹未尽，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放林敬言去倒水。捧着水杯坐了一会儿，林敬言转头问他：“专业方向确定没？选哪个导师？”
“这还用问？当然是选心胸外。而且今天我开了眼界，更觉得这个选择没错的！”提起今天观摩的手术，方锐又激动起来。
“选心胸外以后就要跟我当同事啦。”
“那最好不过了！我从进学校就跟着师兄你，没你在我多不习惯呐！以后你主刀，我给你当助手，就凭我们的默契，一定会成为心胸外最好的搭档……带领心胸外科蓬勃发展！”方锐说得眉飞色舞，一把揽住林敬言的肩，“师兄你说好不好？”
“好，好——”林敬言侧转身去拍他脑袋，“小子野心不小嘛。”
“诶，说好不要拍我脑袋，会变笨的。”方锐捂着脑袋卖起了萌，两人又嘻嘻哈哈闹了一阵，林敬言让他先睡，自己写病史去了。
嗯，那就这样说定了。方锐窝在值班室的小床上看着林敬言奋笔疾书的背影，迷迷糊糊睡着了……
（四）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方锐像往常一样跟当班的几个护士妹子打招呼。虽然才当住院总没多久，性子活泼爱热闹的他跟病房里的护士们关系都不错。原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姑娘们见是他，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容把他拖住了：
“哎，方医生你晓不晓得我们科里的一个新闻啊？”
“小方跟林医生这么要好哪能不晓得啦！”
“相亲么老正常的事，你们别那么八卦……”
方锐从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才知道他们热衷做月老的老主任又给人牵红线了，这次中标的自然是林敬言，据说对方是金副院长的侄女，海归金融精英，相当高大上。
“我刚才看到那姑娘来找林医生的，我们林医生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人家姑娘肯定是看上他啦！”
“怎么样，漂不漂亮？” 小护士们还在继续深八。
“还行吧，家里有钱嘛，打扮得可时髦了一身名牌……”
方锐有点听不下去了，他推说有事，从叽叽喳喳的人堆里退出来。走出病房大楼，却看到林敬言正在门口和一个打扮入时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说着什么。等两人说完女子离开，他才快步上前从背后拍了拍林敬言的肩膀。
“哟师兄，有好事竟然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方锐揶揄道。
林敬言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表情有一点尴尬，“呵呵，哪有什么好事。”
“科室里都传开了，师兄你还瞒着我，有意思吗？”
“老主任说了好几次，金副院长那边的面子也抹不开，就认识认识……”
方锐觉得林敬言头一次在他面前这么不自在，似乎在极力回避着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勉强忍住了。“我明天要代表科室参加X市的心胸外科研讨会，头一次上台发言，等会儿你帮我看看PPT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林敬言犹豫了一下，“那个……我今晚有约了。尽量早点回来帮你改。”
“呵，是跟刚才那个？进展够快呀。”方锐只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腾地烧了起来，语带嘲讽地看着他。
“金副院长做东，不太好推辞……”林敬言垂眼不看他。
“是啊，攀上金副院长这层关系，我们这种无名小卒哪还需要放在眼里。”方锐的言辞越来越刻薄，甚至有点四六不着：“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了，恭喜师兄啊！”
林敬言没料到方锐反应这么大，被他刺得语气也强硬起来：“不就是晚点回来再帮你，耍什么脾气！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还是说这么多年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帮你忙？”
“呵呵，以后不敢劳您大驾。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飞黄腾达！”说完方锐头也不回地跑了，完全不理会林敬言在后面喊他。
回到宿舍锁上门，方锐沮丧地趴在床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在耍小性子，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相识十年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林敬言对他总是有求必应关怀备至，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于事事依赖林敬言并和他分享一切。那些话没有一句是真心的，但可能已经刺伤了他，也许从此他们就不再亲密——不过也好，这位温柔的师兄将来总会有不能与他分享的一部分要献给婚姻和家庭，只是提前发生而已。
“呜——呜——”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在桌上震动着，来电显示是林敬言，他果断掐掉，关机。
无论是解释、道歉又或者绝交，他都还没做好准备。
第二天一大早方锐手忙脚乱地收拾了行李急匆匆赶飞机奔赴X市。开会不方便接电话，又因着之前和林敬言闹别扭有点小纠结，他索性就没把手机带身边，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充好电打开只收到林敬言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我走了，你保重。”
走了？什么意思？他打电话过去，得到的只是一遍一遍的语音提示“已关机”。
师兄不会是真生气不理我了吧……方锐想打电话问问其他同事，又觉得要告诉别人自己和林敬言吵架这种事有点丢脸。明天就回去了，回去再说。他这么决定了。
第三天会议结束得早，而方锐坐晚上的飞机回去，早就和老同学吴羽策约好了见面吃晚饭。吴羽策本来就是X市人，毕业后回了家，在X市精神卫生中心工作。
方锐不死心又拨了林敬言的手机，依然是关机。忙的时候顾不上，闲下来一想到这事就心绪不宁，焦躁得很，于是早早去中心等吴羽策下班。
“吴医生，我要看病！”吴羽策忙完了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要看病先挂号，一楼大厅。”瞧来人情绪低落的样子，他忍不住问：“你怎么啦，挂一副死人脸，不远千里来给我添堵呐？”
“吴女士你就这样对我，医者仁心在哪里？”方锐往他桌前的沙发上一倒，趴了一会儿才说：“我跟林师兄吵架了，他不理我，烦。”说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我去，这都多少年了！你们还玩爱恨纠结爱在心头口难开呢？画风不对啊……吴羽策心里默默咆哮，嘴上还是安慰道：“你回去跟他道个歉说几句软话不就好了，他多宠你啊。”
“他关机了。唉，再这样我就要狂躁症焦虑症抑郁症并发啦，你是专业的快给我治治！”
“行啊，等会儿给你电击治疗，再开点药。”说着吴羽策抽了一张处方笺刷刷写起来。
“不是吧，你玩真的？”方锐从沙发里爬起来跑到吴羽策身后去看他写了什么，只见处方笺上龙飞凤舞的填着——
“姓名：方锐；性别：男；年龄：27；
症状：情绪低落心神不宁胡言乱语噪音扰民，判断为林敬言依赖综合症，晚期；
治疗用药：林敬言24小时贴身守护*365，爱的抱抱若干——”
还没写完，方锐就把纸片一把抢走，“吴女士你是在逗我？电视剧看多了吧！”
“你不就是个逗逼嘛，不逗你逗谁？”吴医生一脸冷酷。
“我们的友谊破裂了！”
“那东西从来就没有过……”
直到有病人进来，方锐才噤声退到外面，手里还握着那张处方笺。玩笑归玩笑，他不得不承认吴羽策有点道理，他到了该好好思考对林敬言的感情的时候了。
回到H市，他还没来得及回自己宿舍放行李，就先去敲林敬言的门，敲了好一会儿，隔壁的门打开了，张新杰睡眼惺忪的出来：“别敲了，林敬言去云南支医了，昨天走的。”
（五）
自从林师兄走了以后，方锐觉得在心胸外的日子越来越难捱了。他本是飞扬跳脱爱笑爱闹的性子，结果现在在科室里一抬眼只能看到韩主任不怒而威的警察叔叔脸，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把自己钱包交上去的冲动；一扭头又见对门麻醉科张新杰那张恨不得把时间表都刻上去的扑克牌脸。连新来的实习生小宋都像张新杰的复刻版。郁闷得生不如死啊！
几经周折跟已经在小村子里为人民服务的林敬言联系上了，听筒里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方锐差点热泪盈眶。可惜条件有限没能讲很久，他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庆幸师兄没生自己的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只是三年，太漫长……
过了几个月，倒是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急诊科的大主任魏琛。这位风格不羁不修边幅的前辈跟方锐东拉西扯了半天，大意是说他骨骼清奇面相不凡是个人才，留在心胸外科这种严肃刻板毫无生趣的地方简直是明珠投暗白玉蒙尘，少年有没有兴趣跟老夫去充满了刺激与挑战的急诊科闯一番新天地？
学生时代就被同学们称为“猥琐方”的方锐与这位魏主任一见如故气味相投，没多久就转去了急诊科。再后来学校的传奇学长、医院的外科大神叶修因故也被下放到急诊科，三人组成了医院著名的“相声组”，每天紧张的工作之余互相斗斗嘴，倒是别有一番乐趣。
三年虽然长，终究过去了。在机场旅客出口等待的方锐有些感慨。他设想过无数个迎接林敬言回来的场景，荡气回肠感人至深，结果现实无情地派了一个人来毁灭他所有的文艺幻想。
“哎，老林，这边这边——”林敬言推着行李出来的时候，身边的张佳乐比他还要激动，跳起来挥着手使劲招呼。是的，阴魂不散的张佳乐，一年前从K市中心医院调过来，成为了荣耀医院心胸外科的一员。
张佳乐抢在方锐前面扑上去，给林敬言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老林啊，山水有相逢，我们又要做同事啦！”说着又接过行李，在林敬言随身带的大塑料袋里翻找起来：“鲜花饼，火腿片，鸡枞……老林有眼光，带的土产都是我爱吃的，一年多没吃到想死我了！”
方锐那个气，在张佳乐的搅合下，他和林师兄久别重逢都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拖上车去接风宴了。到了事先订好的包厢，心胸外从韩文清到实习生都到齐了，张新杰也在，一群人坐那架势跟阅兵似的。
还是张佳乐活络，没吃多少就开始敬酒，一群人喝了酒话也多了，气氛松弛下来。
“今天给老林接风洗尘，我们作为老同学一定要再喝一杯。上大学那会儿我们住一个宿舍，同吃同睡同玩同学习，好得穿一条裤子……”
“同吃同睡同学习是没错，好得穿一条裤子那是你和孙哲平吧。我记得有一次……”提起当年，林敬言适时讲了点宿舍趣事，乐得一桌人前仰后合，张佳乐也不忌讳自己出糗，和大家笑作一团。
酒过三巡，张佳乐喝得满面红光又蹭到林敬言身边，戳戳挨着他坐的方锐，“都多少年了，还带着这个拖油瓶呢？老林你这是要带一辈子？”
“滚滚滚，你才拖油瓶呢！”方锐不满地拍掉张佳乐的手。
林敬言也喝了不少，眯着眼睛看他们俩，“咱们仨又聚到一起了，当年一起在宿舍联机游戏的日子还在眼前呢！可惜大孙没在……”
提到孙哲平，张佳乐的神情突然一变。他举起酒瓶倒了满满三杯：“来，为了当年，我们喝一杯！”
“干！”
方锐不爱喝酒，只是浅浅抿了一口。林敬言倒是不含糊，一口气干掉，然后迅速地倒下了……
按照张新杰的时间表，一群人喝到点就撤了，醉成一滩泥的张佳乐被拖走时还不忘指挥其他人把林敬言带回来的云南土产全部打包扛走。最后包厢里只剩方锐一人面对一桌杯盘狼藉和一个醉倒的林师兄。
“宿舍还没腾出来，我们帮他订了对面的酒店，小方你把他送过去，我们走了。”面对韩文清的指示，方锐认命地揣好房卡。
“师兄师兄，醒醒——”推了好多下，林敬言还是毫无反应，似乎睡熟了。方锐只好把他扶正，让他靠到自己肩上顺势背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重，三年的支医生涯他瘦了也黑了不少。
方锐走得不快，肩膀那里骨头有点硌，林敬言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耳后，软软的，有点痒。他突然想起那年第一次观摩手术，师兄的指尖划过他手掌心，也是这样的触感。一晃那么多年就过去了。脚下这段路很短，可又很长，他们俩走了十几年也没走到目的地。
进了房间他把林敬言放到床上，正打算帮他解开外衣扣子，林敬言却有些醒了，眼睛虽然没睁开，手却一把拉住了他，声音低哑地问：“方锐？”
“嗯，是我。师兄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房间里有电水壶，他想去烧点热水，手却被攥住不放。他俯身去查看，冷不丁被林敬言伸出另一只手箍住，圈在了怀里。他的耳朵贴着他的脸颊，近到没有距离。
林敬言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虽然声音哑得厉害，却断断续续说了起来：“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这小孩怎么那么好玩，刚见人就要请吃饭，眼神乱飞，一看就是鬼花样特别多……总有各种理由赖在我这里，会烦，也会装乖，蛮可爱的……”
方锐身体僵硬地伏在林敬言身上，林敬言的语声一下下敲打着他的鼓膜，脑袋里嗡嗡作响。这是一个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他甚至听不清楚此刻师兄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只能感觉到这一点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分享着空气交换呼吸。吐出的气息里有浓浓的酒气，令人头晕目眩。转过去一点，再转过去一点，只要再转过一点角度，那就是一个吻的距离。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猛地推开了。林敬言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冲向厕所，抱着马桶稀里哗啦地狂吐起来。
方锐撑着脑袋缓了缓，起身去烧水，又去浸湿了一条毛巾。林敬言吐完软得站不起来，被半抱半拽地拖回床上擦了脸，又睡过去了。
帮他盖好被子，方锐蹲在床边盯着林敬言看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师兄，我不是只会赖着你的小孩子了。”
回答他的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End
后记
为了方便非医学专业读者了解这篇番外跳跃的时间线，特别说明一下（八年制医科为例）
方锐入学到大一，林敬言大四；
方锐大二，林敬言大五开始在医院实习；
方锐大五进入医院实习，林敬言大约26岁博士毕业正式进医院；
方锐博士毕业，进入医院不到一年，在做住院总，林敬言约30岁已经是主治；
方锐转入急诊科成为主治，到正文开始刚过30岁，林敬言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