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蓝医生你的18床又跑啦

※短篇一发完

※不伦不类的医疗pa,别当真www

(一)

清晨七点,距离交班还有整整一个小时。蓝河关上更衣箱的门,走到镜子前仔仔细细地打量镜中的自己:牙齿刷得洁白,发型一丝不乱,领带结打得完美无暇,钢笔胸卡听诊器也各就各位,唯独白大褂的扣子敞开着,外科男的小心机昭然若揭。

废话,穿着规规矩矩扣好的白大褂,又怎么能走出足下生风、飘逸潇洒的效果?蓝河走出更衣室,正遇到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他停下来,露出一个演练了八百次的微笑。

“蓝老师早!今天也很帅气哦!”

“早,准备换药吧。”

蓝河这一年二十六岁,刚从Z大医学院硕士毕业,目前正式上岗两周。他的同龄人早已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而对他的职业生涯而言,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外二是上消化道肿瘤病区,患者以中老年人居多,小蓝医生带着实习生一路换药过去,动作利落轻柔,又懂得嘘寒问暖,很是讨大爷大妈的欢心,时不时就塞个水果点心过来,他白大褂总共就两个兜,等一大半床位换完了药,两个人的口袋里早就塞得鼓鼓囊囊,连拆线器都只能揣在手里了。忙碌的早晨过得其乐融融,甚是难得,但一切美好的心情,都在某个房间的门口戛然而止。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单人病房,蓝河站在门板前,艰难地做着深呼吸。

敲门声没有回应,他拧动把手走进去,单人间里干净整洁,但却空无一人,只有米黄色的窗帘在风中微微摆动,如果不是床头挂着半袋没吊完的点滴,就好像这里根本没人住过一样。

名叫郑知月的实习医生站在蓝河身边,眼看着他好脾气的带教老师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转绿,绿中隐约还泛着黑,他嘴角一下下抽动着,压抑着呼之欲出的怒火。

完了,蓝老师又要hold不住了。

“姓叶的!你给老子滚出来!”

在响彻病房的怒吼声里,小医生维持了一早晨的完美形象,终于崩塌了。

 

(二)

18床的这位叶姓患者全名叶秋,35岁,男性,职业不详。一周前由于上消化道穿孔收住外二,蓝河作为值班医生接待了他。他来的时候,蓝河的外卖炒河粉才刚动了一口,但蓝医生是个敬业的医务工作者,一把放下饭盒就去收病人了。

那人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亲属,由护工推着轮椅从急诊送上来,脸色苍白,表情倒是少有的淡定。毕竟是急诊刀,没太多时间和病人东拉西扯地闲聊,蓝河给他做了简单的体格检查,开完医嘱,按照流程打印了一叠同意书来给他。

“叶先生,您的家属什么时候能到?签完同意书我们就要发手术通知单了。”蓝河看看手表,如果现在就安排的话,那他下半夜还能睡个好觉。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签呗。”男人满不在乎地耸肩,伸手去抓他手上的笔。

小医生板起了脸,猛地一缩手,让男人捞了个空。这人什么情况?胃穿孔虽然不是大手术,可这也太随便了吧!

“那是不允许的,如果术中出现意外状况,也得有家属在手术室外照应啊。”蓝河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呵,年轻人做事不要这么一板一眼的嘛,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蓝河给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了,更加强硬地说:“不行,医院有规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你……”

两人僵持不下,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外的是这天的二线,外二的主治郑轩。

“小蓝,”郑轩神色古怪地看一眼病床上的男人,低声招呼蓝河过去,“那个,你就让他自己签吧,没事的。”

蓝河诧异地望着郑轩,后者似乎没打算对他解释什么,说了句抓紧时间就转身走了,只是他右手的按动式水笔被主人按得“咔哒咔哒”直响,声音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虽然来外二的时间还不长,蓝河却知道按笔是郑轩的一个下意识的习惯动作——代表这位主治内心慌张,压力山大。

他又看一眼病房里悠然自得的人——明明是个急诊刀,却占用了VIP待遇的18床,不但在医院就像自己家一样随便,上级医生还对他特别忌惮。

原来又是个讨厌的关系户。

纵然小医生嫉恶如仇,不畏权贵,一向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此时此刻却也只能向黑恶势力低头。

“啪!”

签字笔被用力地拍在了床头柜上。

“签吧!”

(三)

一台胃穿孔修补术时间并不长,蓝河年资最低,就没去跟刀,而是留下来看守病房,等他宵夜刚吃完,手术室的麻醉师就和护工一起把人送回来了,难得的是郑轩也一脸凝重地跟在边上,蓝河心下了然,关系户嘛,主刀亲自护送也很正常。

到了十二点多,护士夜间巡房,查到18床马上匆匆忙忙跑出来喊蓝河过去,蓝河心里想着这关系户也是能闹腾,大半夜的不休息,作什么妖,进屋一看,人醒着,表情依旧淡定,覆盖手术切口的纱布却已经被浸透成了鲜红。

蓝河赶紧拿了换药包过来,揭开纱布一看就傻眼了:外侧切口缝的歪歪扭扭不说,有一处还绷开了,血也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小医生还没见过这阵仗,手忙脚乱中只能下意识地拿纱布按住出血的伤口,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按得床上的人低喊一声,那张淡然的脸也终于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嘶……小兄弟你下手也忒狠了,哎呦轻点儿!疼!”

他这一喊,蓝河更虚了,心里想这下完了,谁那么不小心,给个关系户搞成这样,明天大家还不一起完蛋?他满头大汗地继续捂着那个刀口,指挥小护士赶紧去把郑轩call起来善后。

“哎哎哎!大半夜的,别麻烦你们老郑,不就裂个口子,你给我缝上不就完了吗?”

 “说得轻巧,你以为缝扣子呢!”

蓝河说完却只能硬着头皮去准备床边缝合的器材,大半夜的为了点小事去麻烦上级,确实过意不去,可自己这才毕业多久?上一回真刀真枪地缝合伤口那还是在狗身上,这下真的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尚算熟练地给伤口消了毒,铺好洞巾,抽了半支利多卡因准备给人局麻,床上的人又说话了:

“麻药就算了吧,打多了容易组织水肿,你就更不会弄了吧?”

这话一出口显得极为专业,蓝河大吃一惊,猛地看向这个病人:“你学过医?”

男人笑了笑:“十多年前吧。”

蓝河还想问下去,那人却摆摆手不愿多答了,只是示意他动作快些别耽误时间。

“真是,说得容易,等下疼起来你可别怂。”小医生将弯针固定在持针器上,仍旧有些犹豫。

“没事儿,我就忍忍呗。”

缝皮是外科医生的基本功,每个人毕业前都在模型上演练考核了无数次,蓝河的外科学实习分数是班级第一,可实打实地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简单的两针缝完、打结、剪线,他全程是抖着手做完的,等到再一次擦净伤口贴好纱布,才发现自个身上里里外外早就被汗浸透了。

不过好歹出血是止住了,蓝河摘了口罩帽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想有些过意不去,又拿了干净纱布帮人把疼出的冷汗擦干,男人早在他换纱布的时候就已经睡了过去,脸色依旧苍白,却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病房重新安静下来。

蓝河收拾完东西,想要离开病房时又停下来,看看那人床头大大小小的好几袋补液,心想这人也怪可怜的,开完刀居然连个陪夜的人都没有,补液挂完了怎么办?谁来给他喊护士呢?

他叹口气,调暗了房间里的灯光,拉了张椅子坐到他床边,又按铃告诉夜班护士,有事就直接到18床这儿来找他。

“哼,算我倒霉,值班医生亲自给你守夜,真是太便宜你了……”

他看着床上的人说。

 

(四)

第二天一早带着实习生来看伤口的时候,蓝医生恨不得穿越回去,把昨夜的自己一巴掌拍死。

VIP病房被设计得温馨舒适,窗户敞开着,秋风阵阵,屋子里充满了桂花的香味、阳光的气息……以及隔着口罩都能闻到的烟味。

“叶先生你不要太过分了,这里是医院。”

蓝河大步走到窗边,一把夺下男人手里的东西。

姓叶的倒也不气恼,窝在沙发里略带遗憾地目送着剩下半截的烟给蓝医生直接摁灭在了窗台上。

“你只说禁食禁水,可没说禁烟啊。”

昨夜全麻才插了气管插管,他此时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蓝河竟一下被他噎得无法反驳,刚来实习的郑知月站在边上也是目瞪口呆,眼看着好脾气的带教瞬间爆发,“哐当”一声把换药盘子往茶几上一砸。

“你给我躺回去!换药!”

 

生气归生气,蓝医生却还惦记着那个缝合粗糙还二次加工的切口,中午下班前又不放心地来看他,好家伙,这次连胃管都自己拔掉了!

当他想兴师问罪的时候,对方却跟他讲起了道理:“引流量很少,也没出血,不拔留着过中秋啊?”

叶秋说完,又摆出一个苦闷的表情,“一直插着怪难受的,还不如再开一刀呢。”

小医生的心一下就软了,憋了半天,又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板着脸又检查了一次伤口,缝线依旧糙得不忍直视,不过,昨夜的兵荒马乱里倒也真的给缝严实了,只有极少量的渗出,重新换过纱布后,蓝河才放心下夜班离开。

 

对待这样不识好歹不听指挥的病人,小蓝医生不畏权贵,顽强不屈,绞尽了脑汁与之斗智斗勇。

自己拔胃管?可以。蓝医生直接拿了新的给他挂在头顶的墙壁上,笑眯眯地警告“你敢乱吃东西信不信我分分钟给你插回去?”

故意哼哼唧唧装柔弱,让他扶着去厕所?可以。蓝医生叫上了三个花骨朵一样的小护士,外加一个比男生都淡定的郑知月,当场就要扒裤子给她们示范留置导尿的标准操作,直到那人哭丧着脸求饶才收手。

至于吸烟——说他没告知是吧?第二天VIP病房就里让蓝河贴上了七八个禁烟标志,连马桶盖都不放过。

说来也奇怪,虽然摆明了是个后台很硬的关系户,主任主治们查房时偏偏都绕开那一间过而不入,VIP病房里也少有人去探望,这画风倒是清新脱俗,和其他妖艳的关系户不太一样。来探病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当看见屋子里出来的居然是神内和消化的两位美人主治,着实另蓝河吃惊不小。

更奇怪的是按说他这样和姓叶的相互折磨的动静其实挺大,按理早就该被上级医生警告了,但三天来居然没有一个人对他提起这事,领导们近乎集体失明,仿佛是在默许他这样折腾。

 

蓝河原以为这关系户到这里就算是上限了,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从术后第三天开始,姓叶的竟然开始给他玩失踪了。早上去查房的时候没见到人,问护士也不知道,不过中午跟完刀回来人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了,蓝河猜他也许在病房得关得无聊、去花园里遛个弯什么的,就没多在意,换药的时候他也只叮嘱了两句。可第二天那人直接失踪了一整天,到下班的时候才出现,并且看他身上的衣服,压根就是跑出医院了嘛!

偷跑的叶先生一时不察,在病房门口被蓝医生逮了个正着,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五分钟训话,认错态度特别陈恳,然而第二天一早蓝河再去查房的时候,居然又让他给溜了!

日子久了,病房里的小护士连同几个久住的老病人都已经对此见怪不怪——如果好脾气的小蓝医生突然看起来怒不可遏化身愤怒的中二少年,那就一定是18床的叶先生又跑了。

目睹全程的郑知月小姑娘也觉得心很累: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了,还成天玩这种你追我逃的游戏,真幼稚!

 

(五)

“小蓝,准备关腹了,灯光调一下。”

主刀喻文州的声线柔和沉稳,也将蓝河从放空的状态里唤醒,他急急忙忙地调好无影灯的角度,准备进入最后的收尾工作,虽然蓝河的直系师兄黄少天在外三,平时没法一起工作有点遗憾,不过喻主任和善又细心,也是他十分敬重的上级。

虽然蓝河的走神都被喻文州看在眼里,他却也知道事出有因,所以只提醒了一声,并不打算责备。

“18床今天又惹你生气了?”喻文州甚至还故意提起了这事,当面向他八卦。

“嗯,早上去换药,又让他给跑了,真是,有什么事不能等病好了再出去嘛!那口子也不知道谁缝的皮,跟狗啃一样,再给他这么折腾,两周都长不好。”

蓝河一提姓叶的就来气,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任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并没有什么卵用。那人还是我行我素地到点就玩消失,一点儿也不懂事!他越说越激动,又连着嘀咕了好几句,说完意识到这还是在台上,又连忙朝喻文州道歉,看得一旁作为二助的郑知月也一阵偷笑。

“看来,你还挺关心他。”

等蓝河叨叨完,喻文州已经把将腹壁和皮下都缝完了,主刀说完朝后退了一步,示意蓝河上手缝皮。

“谁特么想关心他!”仿佛被戳到痛脚,蓝河忍不住爆了粗口,然后不再说话,手上动作却越发熟练,一丝不乱地进行着缝合,最后一个结打完后,他狠狠地把持针器往盘子里一丢,发出一声脆响。

“我只想揍到他不能自理,看他还怎么跑!”

这下郑知月和喻文州都彻底笑出了声。

 

(六)

蓝河这天又是一个夜班,白天跟着上手术,晚上管病房和急诊,这阵子消化道疾病高发,急诊刀也跟着激增,几乎所有人马都扑在了手术室里,连他也得跟着下放急诊,承担简单的门诊手术。这一晚蓝河连着做了好几个外伤清创缝合,晚饭都直接省了,回到病房又已经过了宵夜的点,饿得头昏脑涨不说,姓叶的一早玩消失就已经把他气到胃痛,现在又这么一饿,疼得更厉害了,胸腔以下都如同被火灼烧似地,不断控诉着主人的虐待。

蓝河按着胃慢吞吞地挪回办公室,刚才在急诊太忙乱,都来不及配个胃药,夜里病房几个急诊刀的入院病史还没写完,虽然有实习医生,但毕竟他是拿工资干活,总不能全推给几个学生。脑门隐隐有冷汗沁出,他正准备缓一缓再开始干活,夜班护士却在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这会已经接近午夜了,依他短短两周的经验,这个点来找值班医生的不会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伤口渗了想换个纱布,或者术后的患者忍不了疼,来讨个止痛药。蓝河又慢吞吞挪到门口,打开门,想着赶紧解决之后去弄杯热水来喝。

“几床找我?”

他搭班的夜班护士站在门外,神情悠闲却不像有大事,令他意外的是,护士手里拿着一盒胃药,一盒牛奶,专程给他送到了办公室。

真是雪中送炭啊!蓝河受宠若惊,又隐约觉得不对……等等,这位护士姐姐年龄不比他小,而且应该已经有对象了吧?上周他还见到她男友来接她下班……

红,红杏出墙?卧槽,这摆明了是要被带进局子喝茶的节奏啊!她的那个警察男朋友目测少说也有一米九,牛高马大的,单手就能把他从这十五楼扔下去还能在半路甩出空翻,太凶残了!还能不能给他留个全尸了……

蓝医生被自己的脑洞吓得不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护士却直接把东西朝他怀里一塞,说道:“喏,18床托我给你的,别忘了去谢谢人家哦”

“那个姓叶的?”

“嗯,不然还有谁,大半夜这么闲。”

护士姐姐说完翩翩然地走掉去给病人换补液了,在昏暗的走廊里看起来就像只白色的蝴蝶。蓝医生却已经懵了,怀里揣着东西五味陈杂地楞了许久,然而胃痛不过,他只能把药先吃了,随后锁好办公室的门,暗搓搓地挪到VIP病房的门口。

门上磨砂玻璃透出柔和的灯光,他原本只想张望一下就走,屋里却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蓝河先前还只是觉得意外,此时却已经不知所措了,仿佛是小孩子犯错被现场抓包,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半天都没往下摁。

见他没动静,姓叶的又说:“你慌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隔着门板都能听出他话里的笑意,被戳穿的蓝医生狠狠咬牙。靠,他明明是理直气壮来道谢的,慌个毛线?进去就进去,怕你不成?

 

叶秋半靠在床头,手上捧着个ipad,蓝河对他看的东西不感兴趣,吃下去的胃药刚起效,人还很难受,整个人蔫蔫儿地窝进沙发里。

“这个……谢谢了。”

他拿出剩下的药,轻轻放在茶几上,突然他又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住院期间不能吃自带的药,你没乱吃吧!”

床上的人给他的认真劲逗乐了,连忙摆摆手:“不敢不敢,这药是办住院的时候恰好带着,住进来我就没碰过,不信你数数?”

蓝河这才放松下来,重新恢复了蜷曲的姿势,他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比如他是怎么发现自己胃疼的,比如这人白天究竟去了哪里、在忙什么,比如他为什么总跟自己过不去,好像调戏他就能特别开心,但又察觉不出恶意……

他很想一股脑地将这些问题全部丢给对方,但他太累了,什么话都不想多说。

“晚上还没吃东西?”姓叶的突然又问道。

“嗯……”

“我柜子里有点心,你睡觉之前最好吃点东西,否则明天起来保证还疼。”

 “说的你好像什么都懂一样,到底谁才是医生啊……”

蓝河有气无力地吐槽,道理他都懂,但作为医生被病人教育还是头一回,难免觉得尴尬。

“我这可是经验之谈。”说完,叶秋指了指自己的胃。

“……知道了。”

蓝医生立刻红透了脸——光顾着抬杠,都忘了这人是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了。

仔细想想,叶秋虽然任性过了头,作为关系户却从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相反地还出乎意料地十分好说话,从来不对实习医生和小护士说重话,他腹部的手术切口由于缝合不到位,并发了炎症,愈合始终不太理想,原本计划的出院时间也一再延迟,但从头到尾叶秋也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脾气好得惊人。

更何况自己和他非亲非故的,又总是跟他对着干,像今晚这样的情况,他原本是可以看好戏嘲笑一番——但是他没有,非但没有,还拉了蓝河一把,让他在这漫长的夜晚里拥有了难得的温暖和感动。

蓝河依旧蜷在沙发里,身体和大脑都逐渐被困意侵蚀,他没有发现男人投来的目光变得深沉,只一心想要再次道谢,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两个模糊的音节,便随着意识一起坠入了黑暗。

 

(七)

次日清晨,蓝河是在值班室的床上醒来的,他身上还穿着昨夜的洗手衣,旁边的椅背上搭着他的白大褂。自己应该是被人送回来的,因为从实习开他就习惯将脱下的白大褂挂到墙上的挂钩上,就算很困,多年的习惯也很不会随便改变。

夜班护士娇小的个子显然不足以撑起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昨晚这层楼也没第二个值班医生——

那就只能是他了……

把自己叫醒不就好了,何必要费力把他弄回来?万一要是一使劲儿让伤口又裂开了,那他岂不是罪过大了!蓝河急匆匆带着换药包跑到VIP病房的门口,开门的瞬间又觉得自己犯蠢,都这个点了,按着之前的情况,人早该跑了。

破天荒的,姓叶的居然好端端地坐在窗边喝粥。基于他每天都上演的跑路戏码,冷不丁在病房看到一次,蓝河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你在啊?”妈的,这问题显得自己更蠢了。

“蓝医生,你这问题真是清新脱俗,我可是你外二的病人,不在病房还能在哪儿?”叶修放下勺子,擦着嘴说。

“……你知道就好。躺床上去,换药了。”

 

谢天谢地,伤口并无大碍,渗出的情况也比前两日好转了,蓝河戴好帽子口罩,专心给他重新消毒、更换纱布。

“看你脸色好多了,胃不疼啦?”

蓝河手一抖,愣了半天,低声答道:“嗯,药挺管用的。”

“哎哎,痛痛痛,轻点儿……”

“装吧你就,哪里疼?”

“嘿嘿,蓝医生真会心疼人,我就随便喊喊调节一下气氛嘛。”

蓝河明知道他是在演戏作弄自己,手上动作仍是放轻了不少,他贴完胶布,又好心地帮他把病号服仔细扣上拉平,然后说道:“别再乱来了,身体是你自己的,好好配合才能早点出院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看叶秋一眼,说完就端着盘子走了,留下床上的男人独自对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抱歉,又要让你失望了。”

 

(八)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两天,就在蓝河以为姓叶的会这样安分守己下去直到出院的时候,那家伙居然又跑了。

郑知月在一旁看着自家带教被气到没脾气,只能踹门发泄的样子,憋着笑提醒他上午还有手术,不如中午回来逮着人了再训话。

蓝河跟完一上午的刀回来就直奔18床门口,果然里面已经有人坐着了。

“你回来了?”

坐在窗边的人穿着米色的薄风衣,似乎刚从外头回来,听到声音转过头,映入蓝河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嘛!你又跑哪儿去了!”蓝河问。

那人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绝不是蓝河知道的“叶秋”可以做出的表情。

“你就是蓝医生吧?不好意思,我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是叶秋?”蓝河狐疑地问。

“我是。”那人又说。

“哈?”蓝河更迷糊了,他走过去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叶秋”,五官身材的确是一模一样,身上散发着的淡雅古龙水气味,表情神态也和那个人截然不同。

“你……穿越了?”蓝河使劲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

来人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小医生脑洞还真挺大的,难怪会让他哥那么在意。

“抱歉,是我没说清楚,我叫叶秋,而你的病人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双胞胎……”

“是的,如你所见,我们长得很像,他住院那一天拿错了我的卡,当时我在国外开会,发现晚了,才没及时纠正过来。””

叶秋说完,见蓝河仍是不信,又补充道:“您是今年才来医院的吧?难怪能被他糊弄住,我那哥哥名叫叶修,蓝医生有印象吗?”

叶修。

脑外科数一数二的王牌主刀,医院最年轻的科主任,也是医学院里无数小男生努力的目标,蓝河怎么可能没印象?只是脑外和普外隔着好几层楼,平日里并无交流,他又没见过本尊,自然不可能认出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叶先生,需要我帮忙把你的卡换回来吗?”

蓝河平静地说着,努力让自己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显得那么蠢。

“哦,那倒不用,我们从前也经常拿错,我只是回来顺便看看他,不过我到这儿才想起来,他说过今天上午要上台。”

“上台?”

“嗯,他没跟你说吗?病人是从隔壁省专程赶来请他做手术的,好像是颅内的什么瘤,我不是很懂医学知识,您应该知道吧?”

“我……”

蓝河语塞了,站在突如其来的真相面前,他打心底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蓝河没跟过脑外的刀,实习课程里也没有,由于颅内结构精细又复杂,最简单的切除术也需要几个小时,遇到病情复杂的,持续一整天都是常事,因而对于实习医生来说并没有学习观摩的价值。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推测,既然是外省慕名而来的患者,必然不会是简单的问题,手术难度和强度可想而知,那人自己才开完刀多久?这样就上台也太胡闹了,不要命了吗?

那么之前的几次偷跑,难道也是跑出去偷偷上台了?!

叶秋没坐多久就离开了,他走后,蓝河跑到办公室,从电脑里调出最近手术通知单,从五天前开始,每一台“叶修”主刀的手术,都和“叶秋”失踪的时间完全吻合。

“蓝医生,楼下手术室电话,喻主任喊你下去帮忙哦!”一个小护士敲门进来,轻轻提醒。

“知道了,谢谢你。”

小护士被他冰冷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天哪,这人还是蓝医生吗?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九)

叶大主任从台上下来已经过了饭点,期间只在手术室的小间里凑合吃了点东西。下了台看到弟弟发来的消息,知道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因而连衣服都没换,穿着洗手衣和白大褂直接回了外二。

他的病房里亮着灯,蓝河就坐在他床边,身上没穿白大褂,显然是下班之后就一直在屋子里等他。

“呵呵,蓝医生还不下班啊?晚饭吃了吗?”叶修心虚地干笑两声。

蓝河冷冷地看着他,嘴唇抖动一下,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走了。

“这就走啦?你不给我看看嘛,伤口从中午痛到现在呢。”叶修捂着上腹部在他身后喊。

小医生脚步一顿,硬生生地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看他。

“疼你大爷,鬼才信你。”

“我哪敢骗你,是真疼,站了十个小时,怕是裂啦……”

蓝河终于没能忍住,快步走到床边,盯着对方苍白的脸:“脱衣服!快让我看看!”

叶修乖乖遵旨,白大褂一脱露出里面的洗手衣,蓝河也顾不上跟他客气,掀起衣摆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覆盖住腹部切口的纱布不知什么时候被渗出的血浸透了,全部染成了暗红色。

揭开纱布,十几厘米的切口裂了三分之一,裂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叶秋离开前曾无意中透露,叶修被送来手术的时候虽然主刀是主治郑轩,缝皮时却指明了要让台上年资最低的实习医生来做,说是难得有上手的机会,不给实习医生练手太可惜了。

难怪切口却缝得乱七八糟,状况百出,那个人却都见怪不怪,一笑置之了。

 

 “什么时候开发现的?”蓝河原本就是带着家伙过来的,他开始着手拆床边缝合用的无菌包,头也不抬地问。

“刚进颅内没多久吧,但是你知道我没办法离开台上太久……”

“哼,这么敬业,你怎么不给自己脑子开一刀?”

冷不丁被小医生呛了一句,叶修摸摸鼻子,有点难为情:“哎,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伸手想接过蓝河手上的东西,却被小医生大声喝止了。

“你闭嘴,躺着不许动!”

蓝河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对眼睛,此时恶狠狠地瞪着他,眼角却已经红透了。

“别不放心啊,好歹我也是个脑外主任……”叶修辩解着。

“我管你是什么狗屁主任,你他妈是老子的病人!给我乖乖躺着,否则你信不信我给你再划开?”

寒光一闪,11号刀片贴上他伤口没裂开的部分,触感一片冰凉,饶是见多了大场面的叶主任,也立马给吓清醒了,老老实实地不敢再乱动。

蓝河也不再说话,握着持针器飞快地缝合着裂开的创口,对他来说缝个皮已经算不上什么难事,但此时他几乎要花上全部的力气,好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不再颤抖。

由于伤口多次开裂,组织层次已经不太清晰,蓝河缝合的时候没法再用麻药,叶修疼得紧紧咬牙,强忍着没敢喊出声,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替蓝河去擦额头的汗水。

“别乱动,就快好了。”蓝河侧过脸躲开他的手,打完最后一个线结。

当他再一次将干净纱布覆盖住伤口,叶修身上的洗手衣已经全湿透了,蓝河虽然不爽,却怎么也没法硬起心肠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屋子里,只能板着脸替他擦拭身体,又换上干净的睡衣,确认没什么大碍了,又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床头。

“喝点水,想吃什么东西我帮你叫外卖,要是把你饿死了,我怕院长都来找我麻烦。”

叶修舒心地笑开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早就把小医生的脾气摸得透彻,冷言冷语未必是真的生气,看似粗暴的动作里,也有着只属于他的温柔。

“先不忙,我还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蓝河刚摘了帽子口罩才松了口气,听他这么一说,又紧张起来。

他怕是伤口又有问题,想给他检查,伸手的瞬间却立刻被床上的人握住了。

“你干什么?”

他试图抽回手,对方力气却大的出奇,蓝河心里惦记着那个刚缝好的口子,连忙又说:“好了好了我不动,你别使劲!”

叶修拉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说道:“有些话憋了很久,不吐不快,心里难受,蓝医生,能听我说说不?”

“嘴长在你身上,我又不能给你缝起来。”

蓝河知道他吃准了自己见不得人服软,可就是毫无办法。

“我呢,最近喜欢上一个小医生,年纪不大,技术也凑合,脾气倒是不小,但是人很温柔,我虽然欺骗了他,却还是对我很好……这样的人我想和他处对象,你说行不行?”

他这话这话说得直白又坦荡,小医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要不是手还被人拽着,只想这一秒就夺门而出。

叶修笑了笑权当没看见他的别扭,又继续说道:“如果我告诉他实话,你猜他会怎么回答?”

“我怎么知道,”蓝河说,“关我屁事。”

“我猜啊,要么就是不理我,要么就是揍我一顿,要么,就是揍我一顿然后再也不理我了,这么想想,就特别难过,这儿也疼得厉害。”

他修长的手指覆盖住蓝河手背,用力朝着心口的位置按了按。

“越说越离谱,你就不能歇歇,还想不想出院了?”蓝河说完,看着对方的表情黯淡下去,心里某个地方竟也隐隐地疼痛起来,仿佛被钝器撞击了似的。

“不会不理你的。”半晌,他才别过脸,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真的?”叶修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听到这一句,受宠若惊地看向他,蓝河被他看得脸更红了,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等你好了,我还是会揍你一顿的,你可别跑!”

蓝河突然笑了,眼角亮晶晶的,他正努力睁大着眼睛不让那些液体落下来。

 “好啊,蓝医生的话怎么敢不听?”

落在他胸口的手又被抬起来,叶修仍旧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在他手背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随时奉陪。”

END


最近特别喜欢这个画风的河,我和我蓝都越来越暴力了。

希望你们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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